大腦如同生鏽的老舊器械,拼盡全力才能讓齒輪吱呀作響地動起來。
安惜年試圖安撫紛雜混亂的想法,在腦海分出一小部分空地,來仔細思考自己的視野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直到白億開始用掌心緩慢撫摸她的背,面前那人歪着腦袋以好奇的眼神打量自己,安惜年才運轉開。
R之前說過,“人工智能”少有從零到一的創作能力,隻會運用目前為止吸收到的知識,來制造“新東西”。
所以R提前給他們打了個預防針:他們在這次考核裡也許會見到些熟悉的面孔。
安惜年本以為R的意思是她會見到以前任務裡出現過的小怪。比如獨眼将軍裡的士兵,或者玫瑰蘿莉裡的魔物。
她準備得再充分,都不可能預想到自己會見到這張臉。
連白億都不知道,其實她經常會夢到漣漪。
多夢是安惜年在原本的末世就有的毛病。
以往還是隻會夢見雙親的面容,通關影子别墅任務之後,漣漪就開始頻頻出現在夢境。
相比總會見到的雙親臨終前渾身浴血的模樣,關于漣漪的夢裡從來沒出現過血腥吓人的場景。
漣漪經常會赤腳站在岸邊,發絲被風吹起模糊着面容,轉頭對安惜年所在的方向微笑。
一朵浪花卷過漣漪的腳踝,粼粼之下仿佛有魚尾若隐若現。
潮水嘩響,人魚不語。
但安惜年每一次與夢裡的漣漪目光相交,都會聽到那句:“有些東西,會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對不對?”
每一次,在說出否定的回應之前,她就會渾身濕透地驚醒。
然後盯着天花闆,任由額角的汗水滑落枕邊,眼珠一動不動。
就像她此時不肯眨眼,緊盯面前的人。
雙唇在無聲念出名字之後就維持分開狀态,此時終于被主人記起,緩慢地重新合上。
安惜年的喉軟骨輕動,無意識做出吞咽的動作。
思緒随動作把混亂無用的感情摒棄,終于催促她發現面前人的臉其實不完全與漣漪相像。
漣漪的眼睛是深邃的紫,而面前人的瞳色更接近陽光下的海洋。
漣漪即使不做表情也給人一種在溫柔微笑的錯覺,可面前人看起來似乎是開朗率真的性格。
像是R把漣漪的臉與其他某個人融合在了一起。
安惜年緩緩呼出一口氣。
不能讓這種事情影響到任務。
白億的掌心貼在背部撫過第二遍時,對方歪着頭疑惑:“到底要不要再來一碗?你看上去還是一副餓着肚子的模樣。”
安惜年擡起手裡的碗,仰頭幾口灌下,對那人搖頭。
白億适時幫安惜年發言:“謝謝,暫時不用了。”
對方恍然大悟:“原來你沒有聲音啊。我就說怎麼會這麼安靜。”
說着,她粲然一笑,彎腰湊到安惜年面前,張開嘴。
一個幾乎與臉等大的圓潤泡泡被她吐出,晃悠悠漂到安惜年眼前,停頓一瞬之後輕輕破掉。
“你好,我是溟音。很高興與你見面。”
話音落下,溟音期待地望着安惜年。
安惜年不明所以,指腹輕壓白億的大腿以求救。
白億顯然有經驗,湊到她耳邊:“這裡的人魚打招呼都要吐泡泡。泡泡越大代表越熱情。”
原來這是人魚的握手禮儀。
自脫離嬰兒時期,安惜年幾乎就沒做過這類動作。
她活動嘴唇,盡力吹出一個拳頭大小的泡泡。
溟音肉眼可見地高興起來,雙手指尖相觸,把泡泡合到掌心。
然後她把貝肉上的魚排簽子分别塞到安惜年和白億手裡,留下一句“那你們好好休息,無聊可以出去逛逛”,殷勤地把托盤順手帶了出去。
安惜年注視着溟音輕快的腳步,忽然意識到對方身為人魚,怎麼在海裡要用雙腳走路?
白億似乎看出安惜年的想法,等溟音走出足夠遠的距離,開始向她解釋起來。
“當時我跟着溟音剛到達這片海域,她就通知全體人魚都把魚尾化成雙腿。”
“按照溟音的說法,他們人魚如果在面對人類時展示出自己的魚尾,就是犯了禁忌,會被人魚一族除名,也不再能得到海洋的庇佑。”
安惜年拿出設備:“海洋的庇佑是什麼?”
按照字面意思,應該是人魚族的特殊能力。
白億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道:“但這大概率會是殺死怪異的關鍵,對吧?”
清晰咬着“殺死怪異”這幾個字時,白億緊盯安惜年的表情,試圖識别出所有情緒波動。
安惜年看出白億的緊張,擡手撚動他的發梢,另一手寫到:“放心,我不會昏頭。”
白億松口氣:“當然,除此之外,還可以滿足她的願望來達成通關條件。”
[用戶2對于怪異的願望是什麼很感興趣。]
安惜年垂眸。
溟音看起來性格開朗熱情,生活惬意幸福,而且族人也都健在,不可能存有血海深仇。
這樣圓滿健全的怪異,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溟音究竟會有什麼願望?
安惜年邊吃魚排邊思考。
白億把自己的那份塞到安惜年手上,起身:“我們先去找任務背景。身體還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