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費盡千辛萬苦才把師弟從風月樓拉出來,路上唠唠叨叨他大半日,都快把李春風耳朵磨出繭子來。他身上一股脂粉氣,還隐約能看見輕薄紗衣下幾道暧昧的紅印。看到昔日的師弟現在這頹廢的樣子,他一口悶氣憋在心中。
扶風想着先把師弟安置到昆吾這邊好好說教幾天,再放他回去。但唯恐掌門不喜,隻敢偷偷帶到自己的寝殿,丢給他幾卷道經,讓師弟好好修養身心,洗心滌慮。
李春風望着那厚厚的道書,滿是生無可戀。身子一滾,攤在地上耍起無賴。
“師弟,我是為你好。抄經能讓你靜心養神。”
“我看到字就頭暈眼花,渾身無力。”
扶風氣得剛要給他下禁制,一道倩影就步入殿中。
“師父,青衡有事禀報。”
扶風把地上的人拉起:“進來吧。”
青衡望見屏風後師父旁邊的白面俊秀的小郎君,不禁有些疑惑:“師父,這位是……”
“這是我師弟,也是白徽的師父。”
青衡有些訝然,她從未聽白徽提過她還有師父,還是她的師叔。看這年齡,她還以為是師父新收的弟子呢。
扶風語氣和緩:“你有什麼事情但說無妨,我師弟不是外人。”
“師叔在這裡正好,師弟今日告訴我,白徽要跟他結契,等會兒她就要帶禮過來。還望您老人家不要刻意刁難”
“你說什麼?”
二人異口同聲。
扶風心裡倒也想得通,自己那天撞破他們在溫泉裡的混事,二人礙于面子,就想着不再遮遮掩掩,索性公布于衆。隻是沒想會這般快,他這弟子素日裡穩重得當,不失分寸,怎麼在這件事上如此心急。
“我知曉了。白徽一會兒過來的時候,會照料她的面子。”
李春風面色一白,立馬跳出來抗議:“不行,白白怎麼能結契呢,我不同意。”
扶風吹胡子瞪眼:“你憑什麼不同意?我徒弟樣貌品行修為,哪裡差了。”
“我不管,白白就是不能跟他在一塊,我就是不同意。”
扶風厲聲道:“李春風你可不要給我無理取鬧,徒弟們的私事師父本就不能插手。再說我含辛茹苦教養好的弟子去了你們空桑,我都還沒心疼,你還反對什麼。”
李春風直接在地上打滾撒潑,頭發亂做一團:“我就是不允。”
“你快給我起來,胡鬧什麼呢?要不然把我贖你的銀子還給我。”
李春風心一橫,趴在地上擡起腦袋,理直氣壯道:“還就還,大不了我再去風月樓。”
扶風怒目圓睜:“豈有此理,你再去一次我打斷你的腿。”
青衡也見過不少場面,從未有今日這麼尴尬過。眼前這宛若潑皮無賴神經兮兮的人真的是白徽的師父嗎?
扶風熟練麻溜地将自家師弟捆綁好,順道下了一個閉口訣。對方才終于安分不少。
青衡溫言:“師父,隻是此事是否要同掌門商議。”
“不必,掌門她最近在閉關修行,沒有什麼大事就不要打擾她。”
扶風望着地上努力掙紮的師弟,示意青衡移步說話。二人來到他的精心堂,扶風面有難色。低聲說:“青衡,你切不可告訴其他人白徽師父在這裡。”
青衡沒問緣故,拱手行禮道:“弟子謹記。”
扶風最為放心的弟子就是她,做事穩重得當,索性告訴她實情。
“我師弟名為李春風,同白徽的母親是親兄妹。”
“嗯?”
青衡面色不解,所以白徽的師父就是她的舅舅,怎麼又成了師父。
“你也知道白氏女子的傳聞吧。”
“古籍上有所記載,她們的祖先是前朝大祭司,能夠占蔔未來,算出福禍吉兇。”
“正因如此,白氏女子一出生就是不幸,不知多少帝皇費盡心思想得到她們,以圖擴展偉業。在前朝覆滅後,她們就變得不知所蹤,族人也越來越少。白家有訓,女子為家主,男子不得入宗族。隻能作為她們的守護者,伴其左右,終生不棄。如有違者……”
“死不足惜。”
李春風不知何時掙脫束縛住自己的閉口訣,端坐在黑漆桌案前,望着窗棂外濃密的枝丫。春光大好,他的心死寂一片。
被束縛中的何止是白家女子,還有他們這些不會在族譜上有名姓的男子。從一出生他就被賦予使命,照顧好兩個妹妹。在白家遭受别人搶掠時,年僅十五的他,帶着妹妹開始流浪。他粗懂些劍術和陣法,一路護着她們,躲避那些心懷不軌人的追捕。
直到她們被天虞看中,才能真正的做自己。到頭來又做回了可悲的守護者。
青衡不聲不響離去後,李春風拿着不知從哪裡翻出來的酒壺消愁。
“我們白家人情路坎坷,好像都沒有什麼好結果,所以這兩個孩子的事還是算了吧。”
“少胡說八道,你那兩個妹妹一個無心情愛,一個看透情愛,你是不知情愛。”
“我這麼不知了?”
“你和師父……”
扶風想到這裡就揪心,不想跟李春風再談此事。他換了一身好衣料,靜靜等待白徽到來。而昆吾的其餘長老知曉此事,早就跟麻雀一般叽喳起來。丢下修行的弟子,仰着腦袋等待白徽到來。
白徽同數十名弟子浩浩蕩蕩帶着賀禮,剛到昆吾就看見山門口等候已久的青衡。看見這麼多樟木箱子,青衡上前戲谑道:“我看你是把整個空桑的家底都搬過來了。”
白徽淺笑說:“你已經知曉了”
“是啊,師弟走了我可就寂寞了,要不然你把我也帶走。”
“好啊。”
青衡輕笑:“不和你貧嘴了,師父已經在大殿等候,我帶你過去。”
擡箱子的空桑弟子還是第一次來昆吾,看着巍峨大氣,雕欄如畫的宗門心裡也是滿心羨慕。不過自家的山門古樸雅緻,清雅秀麗,也是不遑多讓,再說大名鼎鼎的玄機君都要來他們空桑,說明自家宗門是多麼出衆。
路過練武場,白徽停下腳步,放眼望去劍痕縱布的青磚後面是郁郁蔥蔥的梧桐樹,可是低矮了些,還不如她空桑的粗壯。
“怎麼感覺十幾年過去了,你們昆吾的樹還是老樣子,一丁點都沒長。”
青衡會心一笑:“這是有人定期修剪的緣故。”
“哎,怎麼沒見你師弟,他不會是反悔了吧。”
“他說等會就來,我們先去拜見師父。”
宿阙老遠看見就白徽帶着厚禮過來,急匆匆向師父報信。微生隴知道她過來,倒是變得扭捏,不敢同她見面。佯裝鎮定的抿茶,但嘴角不受控的揚起。
“師父,您不去看看她有何事嗎?”
“不去。”
但面上卻浮上一層淡淡的薄粉,這畢竟那麼多人看着,他還是拘謹了些為好。
宿阙隻好自己偷偷在清心堂下面聽着裡面的動靜。
白徽先讓弟子放下了箱子,恭敬道:“師伯,這是我帶來的一點薄禮,不成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