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唐娜夫人就領着虞婧穿過層層回廊和重重守衛，來到了輝煌之宮西北角二樓的某個會客廳裡。

然而，雖說是會客廳，這裡也未免有些大得過分了，不僅有壁爐、沙發、書桌、書櫃，打開第二扇門後，甚至還能看到附屬的小房間内配有一張長長餐桌，好似随時都能開啟一個十二人的晚宴派對。

隻不，從這張餐桌旁僅有的一張餐椅能夠看出，這裡并不是什麼開晚宴的地方，而不過是胡克二世單獨加餐的小餐廳而已。

虞婧：“……”

有人生來就在羅馬，而有人生來就是牛馬。

虞婧抽空看了會客廳沙發上的胡克二世一眼，确定自己并沒有從這個老登身上看出小說中常寫的生而高貴、血脈貴重、王霸之氣。

而後，虞婧便一邊在心裡贊歎胡克二世的投胎技術，一邊按照身體殘留的記憶，優雅地向胡克二世行禮，口中問好的話語就像是被固定好的代碼與流程，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

“日安，陛下，祝今日的您也在聖主的輝光下容光煥發、精神奕奕。”

話一出口，虞婧就眉頭一皺，察覺不對：這問安的話怎麼會這麼浮誇？簡直就像是歌劇一樣誇張。

王宮裡的人都這麼說話的嗎？

而且“聖主”又是什麼鬼？

“聖主”是信徒對自己所信仰的神靈的尊稱，可虞婧分明記得，這位胡克二世是非常難得的一位無神論國主。

2017年，當人類的造神運動推行之初，絕大部分人都在質疑這個運動的有效性、害怕因此而觸怒天外的真神，但唯有胡克二世公然表示，這個世界上壓根沒有神靈、所有的宗教都是垃圾，與其信宗教裡虛假的垃圾神，還不如大家自己捏一個有用的新神來搞一搞。

這樣狂妄自大的話，一經流出，就在聖諾弗雷國掀起了軒然大波。

雖然在輿情管控下，胡克二世對宗教的冒犯言論并沒有流傳到國外，但在聖諾弗雷國裡卻算是公開的秘密了，因此，當2024年的真神懲戒降臨大地後，聖諾弗雷國内一度怨聲載道，暗罵胡克二世倒是死得幹脆，偏偏留下他們一群無辜民衆在人間受苦受難，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總而言之，胡克二世人雖然死了，他的無神論人設卻在聖諾弗雷國活蹦亂跳，可怕得很。

而就是這樣的一位知名的無神論國主，平日裡的問安竟然口口聲聲不離“聖主”？

虞婧雖然早就知道這個遊戲裡的聖諾弗雷國和格雷斯王室非常盜版……可這是不是也太盜版了一點？

本就對王室毫無敬畏的虞婧，此刻對面前這位“胡克二世”的尊重更是跌到谷底。

虞婧面無表情，低眉順眼地說了兩句場面話後，就讓開了身，把時間留給了這場大戲的真正主角——那載滿了三輛餐車的美食。

而果然，在面對虞婧時滿臉敷衍的胡克二世，在看到餐車後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甚至不等女仆們将菜肴全部端上，就迫不及待地坐上餐桌，開始大快朵頤。

虞婧站在一側，好奇又謹慎地審視着這一幕，心中回想着布蘭特醫生的心理活動，目光在這間小餐廳掃過，悄然尋找能被當作鏡子的東西，想要探探這位“胡克二世”的底細，也想要知道出自自己之手的“美食”到底會對人造成什麼影響。

但很可惜，這個小餐廳裡沒有鏡子，沒有窗戶，就連木質的餐桌與地闆都做了啞光處理，沒有任何一處能夠作為“鏡面”來使用。

于是，虞婧隻能百無聊賴地守在一旁，隻等這個目中無人的老登填飽肚子後，再開始進行自己的計劃和試探。

虞婧想得很好，但事件的發展卻總有意外。

當胡克二世仰頭喝下一大鍋肉湯，吐掉一根根白森森的骨頭時，虞婧猶自在心中贊歎胡克二世老當益壯，胃口曆久彌新；

當胡克二世手撕小羊排，混不在意自己潔白整齊的牙齒縫隙裡滿是森然血漬時，虞婧還能感慨胡克二世吃大肉者不拘小節；

但當胡克二世身旁的骨頭堆積如山、吞吃的食物早已超過二十公斤可偏偏小腹還一片平坦好想能吃下更多更多時，虞婧臉上的笑容已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而侍奉在一旁的女仆，更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無聲發抖了起來。

此刻，這間小餐廳的燈光昏暗，兩側厚重的窗簾更是遮住了直射的陽光，隻将黃昏的光暈從房間的縫隙外放入，令它與黯淡的燈光融合，在胡克二世身後晃動出血海般的猩紅顔色。

燈光的影子，雕塑的影子，骨頭的影子，人的影子。

一道又一道的影子悄然晃動，如同活物般輕輕呼吸，明明上一刻的它還很遠很遠，但下一刻的它就已經貼近了你的腳尖。

虞婧極盡目力，想要看清胡克二世此刻的模樣。

但此刻，胡克二世的整張臉都籠罩在一片不明陰影之中，除了一聲聲令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之外，虞婧唯一能看清的，就是他時不時伸出來的手。

可也不知道是否是陰影造成的錯覺，虞婧片刻前還看到那隻手枯瘦蒼老，就如同每一個垂暮的老人那樣，可片刻後，虞婧又覺得那雙手皮膚光滑、骨節有力，分明屬于一個正值盛年的男人。

虞婧用力閉了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