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滿裂痕的裝飾鏡，終于與這華美的房間一同化作碎片，潰然落地，露出了一間潮濕且污漬斑駁的房間。

第一次的，虞婧在沒有鏡子的輔助下，如此清晰地看到了時間與空間的轉換。

又或者是……美夢與噩夢的轉變？

虞婧回過頭，身後，潮濕的仆人房内，一個看起來六歲左右、身形瘦小的女孩，正捧着一隻不到她巴掌大小的蛋糕狼吞虎咽，時不時看向門口，像是在警惕什麼。

而果然，一個人越是懼怕什麼就越會出現什麼，很快的，仆人房的房門被人一下子從外頭推開，重重撞在牆上，發出駭人的重響，一個龐大得近乎可怕的陰影投在小女孩的身上，将其籠罩。

小女孩被吓了一跳，呼吸一岔，蛋糕沫飛入氣管，大聲咳嗽起來。

可那龐大的身影卻毫不理會，憤怒的聲音震得整個房間都好似在顫抖。

“把那個手腳不幹淨的小賤人給我拖出來！”

“是，夫人。”

很快的，一個穿着侍者衣服、身形高大得像是怪獸一樣的男人走了進來，單手就提起了瘦弱的小女孩，将她拖向門外那團華麗的光影。

虞婧看着這一幕，下意識想要跟上，可她的手指穿過了男仆的手臂，腳步被禁锢在了房間之内，隻能眼睜睜看着小女孩掙紮的身影被男仆過去，淹沒在那團像宮殿一樣華美、但卻又像噩夢一樣扭曲的光影裡。

很快的，鞭打聲、哭喊聲，還有喝罵聲響了起來。

“……好你個賤丫頭！我好心好意收留你，供你吃供你穿，把你好好養到這麼大，結果你竟然手腳這麼不幹淨，在主家開宴會的時候偷吃主家的東西？果然，果然！我就知道！什麼樣的媽就會生什麼樣的女兒，一個偷人的媽怎麼可能生出什麼好性子的女兒？瞧瞧，十歲不到，就暴露本性了，是不是？”

“我沒偷！”小女孩倔強的聲音大喊，“你污蔑我！我沒過偷過東西！”

“我污蔑你？笑話，你倒是說說，你手上的蛋糕哪兒來的？不是偷來的難道是買來的嗎？你哪兒來的錢？更何況，如果你不是偷來的，你避着人做什麼？！”

“是少爺！”小女孩大聲分辯，“是琅少爺給我的，琅少爺說他不喜歡吃蛋糕，所以把它賞給我了，讓我偷偷吃掉……是琅少爺給我的，不是偷的！”

小女孩這樣強調着，但卻隻将對面的人惹得勃然大怒。

“胡說八道！琅兒他那樣乖巧懂事，怎麼可能把我給他做的蛋糕分給你這種賤丫頭？我明明告訴過他——總之不可能，你說謊！”

“我沒有！”

“打！給我狠狠地打！偷了東西不認，還敢攀扯主家的少爺——給我打，我倒要看看，是她的嘴硬還是她的肉硬！”

鞭子聲響了起來，伴随着小女孩的痛叫。

但很快的，像是看到了什麼救命稻草，小女孩懇求道：“琅少爺，琅少爺你來了，琅少爺你告訴夫人，我沒有說謊，我沒有偷東西，那個蛋糕——我沒有偷！”

夫人的聲音也沉沉響起：“琅兒，你說——你真的背着媽跟這個丫頭有聯系？你甚至還将媽親手給你做的蛋糕都分給了這個丫頭？！”

死寂的沉默在這一刻将時間拉得極長極長。

終于，一個變聲期男孩的聲音幹巴巴響起：“沒有。”像是猶覺得不夠，男孩補充道，“媽，你知道我一向最聽你的話了，我怎麼可能跟這種品行不好的下人有聯系呢？”

有什麼東西在這一瞬間驟然破碎。

小女孩發出了不可置信的聲音：“不！琅少爺，你明明——”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個丫頭和她媽一樣下賤！”夫人高聲怒喝，“你們還在等什麼？還不給我動手打！”

在小女孩絕望的哭喊聲中，雜物房外的世界扭曲變形，隻有客廳裡那華美的燈飾，在肮髒的雜物間門口投下美好的光影，輕輕搖曳，晃動着迷人的光。

下一秒，虞婧輕輕一眨眼，就發現自己已然回到了輝煌之宮的長廊，而她身後的那個房間，則消失無形，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

虞婧回頭，看着自己身後那扇消失的門，沉默片刻，擡腳，繼續向下一個上鎖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