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湖别墅區。
身形高大的少年回到住所,背卻比在外更彎似的,玄關沒開燈,他的身影被門外淡黃的路燈拉長,投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闆上是無機質的冰冷。
客廳的雕花沙發上半卧着一個美麗的女人,她穿冷粉色的絲質裙袍,皮膚白嫩,體态婀娜,鎏金落地燈和沙發油光發亮的皮質都襯得她像一尊工藝精湛的瓷器。
聽聞腳步聲,她先嬌嬌地哼笑幾聲。
喻明希甯可她是一尊昂貴的瓷器,那他便可痛快地将她摔碎。
“這麼快就回來了,乖乖在學校沒惹事兒了?還真是你老子的乖兒子。”女人的臉上覆了美豔的妝,也有一些醫美填充的痕迹,但細看和喻明希有四、五分相似。
琴詠把手中看了數頁的《了不起的蓋茨比》随意扣在腿上,拿起桌上的紅酒瓶飲了一口,酒液落在唇邊,她用指腹擦去,留下一道輕微紅痕,似妝容淩亂,似怨鬼飲血。
她神情妩媚,聲音是見紅的軟刀:“被他打成這樣還這麼聽話,我們母子真是生來受喻家的虐的,像狗一樣。”
喻明希離開學校就把外套脫下,領口和手臂的大片傷痕觸目驚心,但傷者和觀者并不對之投以任何憐惜。
喻明希對生母的奚落恍若未聞,換鞋,上樓。他頹唐,麻木,厭惡,要麼做啞巴,要麼當瘋子。
*
完成了今天計劃的刷題任務,又做完了筆記整理,已經是半夜十二點四十分了,言秋剛到家時就洗了澡,這會兒拿手機開了企鵝,躺床之前再去浴室簡單洗漱一下。
通常來說,學習時間段内言秋不太玩手機,最多聽一會兒歌或者看一下重要新聞,等到結束了一天的學習任務,她才會看企鵝信息,或者做别的娛樂消遣。所以她回來時,手機已經加載出了好多隻蹦蹦跳跳的小企鵝,言秋一一點開。
最上頭的是她和麥以莎、甯馨的三人企鵝群,她們二人也是回家學習到淩晨,在群裡刷幾個“疲憊”的表情包聊以互慰。言秋也發了個。
YQ:我躺下了。
麥以莎馬上說:我已經躺了十幾分鐘,離起床隻剩五個小時了。
言秋淺淺笑了笑,切出去看别的跳跳企鵝,大群的信息囫囵看一下,然後就是幾個私聊。
看到胡翔偉發的“小言同學牛逼!”,言秋微愣,看看發送時間,估計是她和喻明希鬥嘴的時候被他聽到了。
鬥嘴……自己現在居然還能鬥嘴了。
媽媽走的那一天,她覺得自己也熄滅了,以為自己會永遠地沉寂下去。原來還是開始恢複了吧,如果這就是高彈性的生命力,那也是媽媽賜給的,是媽媽想見的。
言秋打了幾個句号,想了想又删掉,有點怕以後胡翔偉也像韋君君一樣很關注自己和喻明希的動态,她有點難以消受,決定即便有點不禮貌,也不對相關話題做反饋。
快一點了,言秋打算聽一會兒音樂就睡,打開音樂播放器,點了《第三十八年夏至》,她最近喜歡上了古風歌曲,幽婉或快意都别有韻味。
屏幕彈出新的企鵝消息,是劉加程找她,紅點顯示有8條信息,言秋疑惑地點開,竟有好多張喻明希的照片,不太清晰,但很好認,因為當時言秋也在現場,就是上周五他在商業街跟幾個混混打架的時候,估計被認識他的人看到、拍下來了。
劉加程發了大段文字,想是斟字酌句過的,大意是自己看到言秋的同桌有點眼熟,就在論壇上找了找,看到他果然是惡行累累的不良分子,逃學、打架的慣犯,極具危險性,讓言秋一定遠離。言辭鑿鑿,表露了自己的擔憂,給言秋提了不少建議。
“如需幫助,一定要跟我、跟老師們說。”
非常嚴肅,言秋不得不編輯了懇切的一段話回複,讓他無需擔憂,她會保護好自己。為了減少後續的溝通,她還特意說了“時間很晚了,早點休息。”
确實晚了,劉加程也不好多言,又囑咐鼓勵了幾句,道了晚安。
言秋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耳機裡,清冽音色在唱着哀婉的戲腔,困意也如悠悠流水般襲來。
新的好友欄跳出一個紅點,是有人發送好友申請了。這是常事。剛換班不久,7班時不時有同學添加她,言秋半眯着眼點開,看看是誰。
頭像是一個頗具沖擊性的大大的emoji微笑臉,名字是“人一”,申請信息空空蕩蕩。
言秋拉開7班群成員列表,這個人确實在其中,也沒有備注。
那就不加。
她點下忽略。
三人小群裡,甯馨再度冒頭彙報。
Ning:我也躺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言秋關了音樂,收起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