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同一個班的同學、同桌,他這個行徑毫無意義。劉加程暗自咬牙,默想,持之以恒,水滴石穿。
去到一樓,言秋和甯馨又飄到13班門口雙雙探頭,召喚出麥以莎,三人黏作一團。途徑年級公告闆,言秋停了一下,指着黑闆跟兩個朋友說他們班的闆報終于弄好了。
倆人一眼認出言秋的字,一個誇“越來越有筆鋒了”,另一個說“這篇文選得好”,言秋笑笑。
麥以莎往上一點,說:“這個也寫得好,很‘婉若遊龍’”。
言秋點頭:“确實,很漂亮。”
她微微仰起頭,認真端詳那洋洋灑灑的篇幅,給出坦蕩的欣賞和贊美。
喻明希在幾步之後,看得清楚,這會兒才覺得,小時候被逼坐着寫一整日、被抽、被罰,都沒白挨。對抗性的格鬥、搏擊或是其他運動,所能得到的成就感都是即時的,所以他現在才嘗到,延遲滿足亦是滿足。
不時側目關注身後人動向的劉加程捕捉到喻明希忽然得意的笑,突然想到了這個版塊好像是喻明希寫的,言秋這樣贊許……他咬牙咬出酸意,書法是他的短闆,他怎麼練都隻是寫得不難看而已。不對不對,當然是人品、成績和前途更重要,這些邊緣要素有什麼好比的。他想到某位金牌數學教師開設小班補習班的小道消息,開了話題跟三個女生低聲聊,幾人在校道轉彎處逗留了會兒,才愉快地分開。
言秋和朋友們一起走去公車站,餘光忍不住四周搜尋,卻不見那道颀長又懶散的身影。
不是磨磨蹭蹭地跟了一路麼,就走了?
*
喻明希在幾十道瘋狂晃動的七彩射燈中找到琴詠,她坐在衆多同樣打扮精緻、被酒精喂得目光渙散的男男女女中間嬌笑:“你們看啊,我兒子來啦。”
接着又是此起彼伏、七扭八歪的驚呼和調笑。
“琴姐好福氣呀~兒子這麼帥,又乖~”
“小帥哥兒,你叫什麼名字呀?”
“成年了嗎,進酒吧會不會被警察叔叔抓走啊?”
“帥哥,能偷偷陪哥哥喝兩杯麼,讓哥哥看看你酒量。”
喻明希掀開那個男人伸過來的手,反身掐着他後頸把他頭往空酒瓶堆按,“丁零哐啷”混着男人的尖叫聲,他和數個酒瓶子一起滾到了地上,慌亂中被玻璃碎片劃破了抱頭的手。
周圍人不笑了,尖叫着更七扭八歪起來,一個個都想離這個陰狠少年遠點。
然後喻明希笑了,184公分的身高在昏蒙的酒場舞池裡卓然醒目,五彩斑斓的光斑躍動在他臉上,深邃的輪廓和精緻的五官似被切割、被打碎,極度的華麗與瘋癫并存。
他對着他那在醉酒與醒神中掙紮的母親說:“琴詠,你走不走。”
幾個内保聞聲跑過來查看情況,琴詠勉強拿出主事人的姿态,對趕來處理的經理說:“沒事,小孩子不懂事。”
經理見貴賓這樣說,也就放松下來,去安撫傷員,給對方處理傷口。這群人平時蹭了不少琴詠湊的局,這會兒也不敢多說什麼。
喻明希沒耐心,開了兩片濕巾擦完手就走了。
琴詠步伐虛軟地拿包跟上,她剛跟小情人分了手,今天确實是叫喻明希來接自己的,喝得爛醉,又穿高跟鞋,沒跑幾步就摔了。喻明希面無表情地轉身,像抓剛才那個男人一樣抓起琴詠後頸,半推半拖把她帶出酒吧,甩進出租車裡。
經理跟在後面,冷汗連連,要不是聽到他們是母子關系,他還真不能讓琴詠這樣被帶走。
琴詠栽在坐墊上,頭暈目眩地爬坐起來,張口就罵:“喻明希,你跟我橫什麼?跟你爹裝孫子,在我這當大爺?”
“喻江輝不會毫無安排就喝得走不動路,不會大吵大鬧叫我來接。”幾十分鐘前,喻明希才開始覺得以前亂七八糟的生活或許也不是一無是處,琴詠一個電話就把他的平和愉悅割裂,又把他帶回這個惡心的世界。
“我生你養你,偶爾使喚一下你都不行了?”
“是,因為你窩囊。你知道你為什麼這個窩囊樣,呵,沒别的,就是因為你窩囊,喻江輝再惡心我也能拿捏我,是他有資本,你有什麼?”
她沒有資格談養育。喻明希從小一應事務,都是喻江輝的助理和法務在打理。
琴詠和喻江輝的故事又臭又長,分不清誰更瘋,可他喻江輝就能蒸蒸日上功成名就,琴詠不缺錢和資源,憑什麼就落到這麼個沒出息的德性?整日打牌、購物、鬼混、酗酒,在家則是抱怨、咒罵,不僅沒做好所謂母親,連自己都爛掉。
喻明希盯着母親豔麗的、怒而逐漸扭曲的面容,輕輕地、冷靜地說:“廢物。”
“啊——!”琴詠爆出凄厲的尖叫,閃亮的美甲像碎了的玻璃,顫抖着撲向喻明希,“你活該被那個賤種吸血!你活該!你跟你爸一樣髒,一樣惡心!我是廢物,那你是什麼,你是怪物,怪物!!”
母子如仇人,字字見血。
“對,我是。”喻明希承認他爛,這是基因自帶的。
他又笑了,寒涼的笑裡把琴詠雙手反剪,拿她包的鍊條死死捆住雙臂,她叫,他就拿她的絲巾塞進她嘴裡。
兩個人在對方眼裡都像鬼怪一樣可怖。
琴詠酒勁兒上頭,流着眼淚嗚喊,喉嚨發出幹嘔聲。酒吧門口的司機見慣了酒瘋,很淡定地開了右側的窗,緩下車速,喻明希扯下她口中的絲巾,一把推她去窗邊,她張口大吐。
路邊的行人見了,紛紛嫌惡叱罵。
忽見一家燒烤店前閃過熟悉的人影,喻明希冷淡的表情出現裂痕,他下意識偏頭躲開,等車開過了,又扭頭透着後玻璃去看。
言秋和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站在室外一張餐桌旁,那人應該是她的父親,他拍拍言秋的肩膀,好像在和燒烤店員說話。
那麼的,和睦親近。
琴詠吐空了,喻明希把她扳回來,用絲巾擦了擦飛到她臉上的穢物,又把絲巾團起來,再次塞回她口中。
琴詠瞪他,目眦盡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