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也沒想他能說什麼,“師父說我會習慣的。”
他師父也沒說錯,但是崽子蔫吧成這樣了都,再跟着點頭稱是的話他哭出來怎麼辦。
燕十九努力回憶當年自己第一次上戰場時防風是怎麼對他的,然後絕望的發現那天晚上他大吐一場後直接被防風領去丹鼎司灌了三大碗苦藥,再就被壓在防風的床上睡到了日上三竿。醒過來的時候發現防風就在椅子上湊合了一晚上,燕十九還很是愧疚了一段時間。
景元這也沒吐啊,難不成直接壓着他睡覺?
也不太好吧。
“十九......他就在我旁邊被......被活生生的......”景元的語音有些顫抖,“還在戰場上的時候我什麼都來不及想,滿心都是要圍剿那些豐饒孽物,要和他們一起活着回來。可我躺在醫帳的床上,我覺得我身上全都是......全都是......”
景元的聲音越來越小。
燕十九試探着拍拍他的頭,“沒關系的,景元已經很厲害了,今天晚飯的時候林麟一直在誇你,還說你前途無量。”
崽子一貫活力滿滿的聲音此刻喪氣極了,“哪有前途無量的人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害怕的。”
“那要不要問問你師父和白珩她們那時候怕不怕呢。”
“诶!師父肯定不會吧,她很厲害,而且總是冷冷的,很少有什麼表情。白珩,嗯...我也不确定她會不會诶,但是她的星槎也開得很好,而且沒人比她更好了。”
可算是稍微轉移他的注意力了。
“問問嘛,不問問怎麼知道呢。”燕十九鼓勵他。
“那我問問,你不許偷看。”景元呲溜一下滑進被子裡。
雖然不知道鏡流和白珩回複了什麼,但是看着景元鑽出被子時眼睛都又亮起來的樣子,燕十九還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貓崽子還是作威作福的好,蔫了吧唧的看着就頭疼。
“睡吧。”燕十九反手又把人塞回被子裡了。
重新回複活力的崽子又鬧騰起來了,“十九~~,以前在應星哥那兒洗頭他都要幫我梳頭發的。”
“你還去他那兒洗頭???”
“對啊,怎麼了。”景元不可置信地看着燕十九,“不是吧,這醋你也吃?”
燕十九有點自閉,“我沒有。”
真沒有,就是也想進去洗個頭發用用應星的洗發水這樣子。
景元坐起來安慰地拍拍垂頭喪氣的燕十九,“沒事的,你們這才談多久,我跟應星哥可都認識好些年了。”
“行了,過來吧,看在你手還纏着繃帶的份上,下不為例。”
燕十九看着盤腿坐在床上背對着他的崽子認命地開始梳理起這一頭又多又雜還到處打結的頭發。
沒有應星的頭發軟,也沒有他的滑,好想給應星梳頭發啊。
“十九,那你當初怕嗎。”景元問他。
“怕,怎麼不怕。我從戰場上下來之後抱着桶吐了半個時辰呢。”
“我還以為你們都不怕呢。”
燕十九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溫和語氣開口說到:“景元,你把我們都想成什麼了?”
“隻要是人就會害怕的,小時候怕挨家長打,大一點就怕生老病死。恐懼不是可恥的事情,不過是人類生存的本能罷了,倘若誰不會恐懼,那他大概不能算是一個人了。”
“景元,我沒法說不要怕,因為我也怕。”
“我害怕戰友的離開會擊垮我,所以即使我絕對信任他們,願意把自己的後背毫無保留地交給他們,盡全力要帶每個人回到仙舟,可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同他們交心。”
“害怕新生活沖淡對過去的記憶,遇到應星以前我從來不在仙舟玩樂。”燕十九低低地笑起來,“是不是聽着有些可笑?”
“但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重要的不是你是否感到恐懼。”
燕十□□着防風的樣子撫摸着景元的頭發,“而是是你如何對待恐懼,被擊垮還是選擇逃避,亦或者是站起來面對。”
景元猛一下扭過頭來,對着燕十九大聲宣布:“我當然會站起來面對,我不僅會面對,我還會打敗它!”
“你當然會。”燕十九拍拍眼前的白毛小獅子,“好了祖宗,頭發也給你梳順了,睡吧,好好睡一覺。”
睡吧,一覺醒來又是新的一天。
燕十九抱着劍坐在床邊看着睡得四仰八叉,時不時還嘟囔幾句夢語的景元,突然想起幾年前,防風大概也是這樣坐在床邊守着年輕的自己。
“當初照顧我真是辛苦了”
“知道就别給我寄蘇打豆汁啊,小兔崽子”
這小子吃錯藥了?防風思忖着讓白芍問問天南燕十九的近況,别不是受了什麼重傷吧。
“那麟淵冰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