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找不到師弟,慕殊本就煩躁,被她一掙更是惱火,當即便要發作,然而他剛走一步,腳下忽地踩到了什麼東西。
慕殊移開腳,那是一隻灰撲撲的醜陋荷包,上面用紅綠絲線歪歪扭扭地繡了個東西,祈桑桑辨認了許久,終于認出那是一個字。
殊。
祈桑桑有些訝異,這荷包料子還算精緻,繡工卻無比驚悚,實在不像是慕殊該有的東西。
慕殊郁悶地盯着這隻荷包,站在原地思考片刻,才一臉視死如歸地用袖子包住手指,再不情不願翹起三指,最後隻拿兩個指尖揪着荷包的一角将它提溜起來。
荷包是早課時謝溯衍趁着他睡覺順走的,原本裝在裡面的銀子已經被謝溯衍花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塊狀的硬長條。
慕殊将荷包往下倒,一塊晶瑩剔透的冬瓜糖便滾了出來,祈桑桑定睛一瞧,上面赫然一排牙印,還是個豁牙巴的牙印。
整個南穹隻有一個豁牙巴,那就是謝溯衍。
上個月謝溯衍上樹掏鳥蛋,恰好被回巢的老鳥發現,那紅嘴藍鵲當即扇着翅膀給了他兩耳刮子,将這不學無術的臭小子扇下去,謝溯衍掉下來的時候恰好撞到石頭上崩飛了一顆大門牙。
但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逢人便說自己端了全山頭的鳥窩光榮負傷,就這樣漏着風和人吹了一個月的牛,全南穹派都知道他成了個豁牙巴。
慕殊看着這牙印,嘴角狠狠抽搐了兩下:很好,謝溯衍這小畜生竟敢将沾着口水的腌臜物放進他的荷包,待找到他之後他定會将他另一顆牙也給撬了!
祈桑桑看他額頭青筋直跳,怕他真給氣死了,好心提醒道:“師兄,這是小師弟的貼身物,應當還有小師弟的氣息,可以用追蹤符辨别出他的方位吧。”
追蹤符是她從原主記憶中搜尋到的,這是原主學會的第一個符咒,她常用此符去找柳南絮的蹤迹,好和他“偶遇”。
這戀愛腦别的不行,琢磨這些個歪門邪道倒是在行,祈桑桑哭笑不得,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招确實有用。
追蹤符并不是什麼複雜的術法,慕殊當然也知道,但是他萬萬不肯好好說話的,依舊梗着脖子,兇巴巴道:“用得着你來提醒我!”
祈桑桑磨着後槽牙,努力壓制自己想一拳打斷他鼻梁骨的沖動。
慕殊用腳将冬瓜糖翻到了有牙印的那一面,一手牽着祈桑桑,一手捏訣,嘴唇飛快翕動,不一會兒便有一道虛虛的白光自冬瓜糖中鑽出,斷續成線,盤桓在空中,等待指令。
慕殊道:“去尋謝溯衍。”
白線應聲擺動,小蛇一般轉頭,徑直朝着一個方向飛去。
慕殊斂眉,拽着祈桑桑跟上。
白線速度輕快,帶着兩人在荒蕪的谷底穿行,不知走了多久,忽地拐了個彎,原本靈動的白線一下子變得軟綿綿,有氣無力地墜在了地上,又重新化作了那顆冬瓜糖。
到了。
這是一處黑黝黝的山洞,立在洞外隐隐可聞水聲,隻是那洞口似乎通往地底深處,慕殊一腳将冬瓜糖踢飛進去,裹着糖霜的白色糖塊立即沒入黑暗,如石沉大海,不聞聲息。
祈桑桑打了個冷顫,從洞穴裡傳來的風是極冷極寒,若小師弟真的在裡面,怕是也早凍成了個冰棍。
“師父說過,禁地内曾墜下過一條千年霜蛟,想來便是此處了。”慕殊直起身子,回頭看了眼祈桑桑,“傳聞那霜蛟乃是飛躍龍門時被雷劫劈下來的,大道将成功虧一篑,是以憤懑非常,脾氣殘暴,最喜食仙門孩童純淨的肉身,謝溯衍若是在這裡,怕是兇多吉少。”
話音剛落,洞内便應景地傳來一道讓人不寒而栗的野獸低吼聲,随着寒氣一同撲到祈桑桑臉上,祈桑桑臉色一白,咽了口唾沫,逞強道:“大、大不了待會兒下去時我、我來打頭陣,你去找小師弟……”
慕殊聞言将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似笑非笑道:“你這話當真?”
“怎麼不能當真!”祈桑桑快哭了,幾乎是吼出來的,“但你救下小師弟須得來救我,不能丢下我,即便你懷疑我,但南穹也尚未給我定罪,沒定罪之前就不能濫用私刑,不能将我一個人丢在這裡!”
慕殊聽見了,卻并未有什麼反應,隻是淡淡地看她一眼,又回頭瞧了眼那黑漆漆的洞口,不知在想什麼。
他越這樣祈桑桑心裡越發慌,情急之下隻好拿腳踢了塊石頭踢到慕殊跟前,“喂,你聽見我說話了嗎?到底同不同意啊?”
“你吵得我頭都疼了。”慕殊沒好氣地白她一眼。沉思片刻,忽地開始解起了自己的腰帶。
祈桑桑大駭:“你脫衣服做什麼?”
“這洞穴裡的風濕冷帶寒,蛟龍又喜水,洞底定是有寒潭或是水源,”慕殊理直氣壯,“這般潮濕肮髒的地方若是弄髒我的衣服可怎麼辦?”
祈桑桑松了口氣,原是他少爺脾氣又犯了,待慕殊把外袍脫下,她便将自己的手舉起,“你衣服也脫了,該将我這绫布松開了,我總不能這樣下去吧。”
慕殊撩着眼皮看她一眼,朝她走來,祈桑桑滿是期待,然而下一刻,慕殊驟然出手,兩指飛速點在她兩肩,祈桑桑渾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霎時凍住,再也動彈不得。
慕殊竟将她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