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兒被吓得怔在原地,祈桑桑已先行一步反應過來,押着她的頭順勢蹲下,不料那群黃蜂卻沒有半點要攻擊她們的意思,掠過她們頭頂徑直朝着不遠處一座竹苑去了。
祈桑桑這才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味,正是從那座竹苑飄來的,奇怪道:“那邊住人了嗎?”
“住了呀,就是——”甯兒神色一變,“糟了!謝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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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趕到時,黃蜂已被看守竹苑的道童撲住,罩在琉璃盞裡正要往外送,見祈桑桑來了忙地行禮:“見過桑桑師姐。”
而他們身後的屋子門扇大開,一股比方才濃郁百倍的蘭花香氣從中探出,直熏得祈桑桑咳嗽噴嚏加流淚。
祈桑桑捂住鼻子,奮力扇了兩下:“裡面住的不是謝溯衍嗎?你們在他屋子裡做了什麼?”
兩道童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是少爺吩咐我們——”
話沒說完,屋中陡然傳來一聲哀嚎:“小師姐!是你嗎,快救我!”
桑桑臉色一變,拔腿就往屋裡跑。
她發難突然,待道童反應過來已經沖至門口。
然而等祈桑桑站在了門口,卻頓住腳步并不進去,她懸而未決,不是害怕,而是屋内景象太過匪夷所思:
隻見那屋中橫着一支巨大的木杆,木杆上撐住一床繡面精秀的軟被,軟被之下是盆焚燒正旺的熏香爐,熏得正是方才所聞的芬芳蘭花,隻不過看香爐中的灰燼,少說已經熏了半個山頭的蘭花了。
而她未曾謀面的便宜小師弟,此刻全身都被裹着厚厚的紗布,艱難地在地上扭動爬行,像一條千錘百煉的蛆,倔強向她伸出爪子:“師姐……救我……”
此時,兩位門童終于趕到。
祈桑桑僵硬地把目光從蛆師弟身上移開,問他二人:“你們方才想和我說什麼?”
“他們想說是我吩咐他們來熏香的。”慕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祈桑桑回頭,慕殊少爺今日穿了身低調的箭袖輕袍,可架子卻一點兒也不低調。
不知是受傷未愈還是單純的不願親自走路,他是坐着一頂兩個道童擡着的翠綠藤椅來的,身後烏泱泱跟了兩排青春貌美的侍女,扇風的、端果的、遞茶的應有皆有,這一路簡直擺出了皇帝老子的架勢。
直到了門前,藤椅落地,領頭的清麗少女颠着小碎步跑到他跟前,才耷拉着眼皮不情不願地下轎,将一直拎着的小扇交到那少女凝脂一般白淨纖細的手中,慢悠悠走了過來。
祈桑桑:“……”
對于這座鎮峰之寶,她實在是無話可說了。
過了門檻,慕殊少爺先是居高臨下地瞥了還在地上翻滾的蛆師弟謝溯衍一眼,立即如被玷污了目光一般别開頭,斜斜掃過兩個守門道童。
“怎麼了?”
道童平靜彙報:“少爺,小師兄今日第六次引來蜜蜂了。”
慕殊半死不活“哦”了一聲,又問:“抓住了麼。”
道童将琉璃盞舉給他看:“都在這裡了。”
“拿走!”慕殊厭惡地擺手,“立刻去砸碎埋了,别讓我瞧見這腌臜東西!”
道童忙應了三聲“是”,屁颠屁颠地提溜着琉璃盞跑了。
随後,慕殊才像是剛剛看見了祈桑桑,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一遍,終于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勉強點評道:“嗯,收拾一下倒也能看。”
“……”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祈桑桑忍了忍,憋出一個笑:“師兄,小師弟這是在幹嘛?”
慕殊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她,金尊玉貴地吐出兩個字:“祛味。”
祈桑桑瞬間明白了。
謝溯衍被撿到的時候已和霜蛟那畜生呆了不短時間,沾染了一身的腥臭味,才被慕殊扔進瓶子裡裝着走,結果後面又被祈桑桑帶回來泡寒潭,灌了一瓶子的髒水。
那碎肉與血水混雜的寒潭給慕殊留下了濃重難以抹去的心理陰影,上岸後這陰影具象成了倒黴催的小師弟謝溯衍,是以少爺嫌棄萬分,每日以十斤蘭花為基底,不厭其煩地遣人給謝溯衍熏香,以至于把他腌入了味,成了個行走的招蜂引蝶器。
祈桑桑萬分同情地看了一眼謝溯衍,用眼神表示自己也愛莫能助,畢竟她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小師弟接收到救命稻草祈桑桑的不詳訊号,頓時萬分絕望,但他決不輕言放棄,堅強地繼續動用全身上下唯一裸|露出的半張臉,擠眉弄眼朝桑桑發射求救光波。
慕殊終于注意到這倆小孩的洶湧暗潮,當即“嘩啦”一聲展開扇子,擋在祈桑桑面前阻止他們繼續“眉來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