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詫異地點上自己的眼皮,似乎不明白,為什麼這映照在玻璃窗上的溫暖燈火會倒影在他的眼瞳。
環在腰上的手臂滾燙而又熾熱,帶着特有的鮮活靈魂,江斯淮喉嚨發緊,他的手輕輕搭上去,回握住她的。
書悅很快順杆子往上爬,手搭在他肩膀上湊過來親吻。
過了一會兒,兩個人位置颠倒,江斯淮單手撐在落地窗前抵住她。
他的後背抵在大理石面的吧台上,桌面上便利店的塑料袋被蹭的咔嚓作響。
他視線随意一掃,爾後笑的漫不經心。
“買别的東西了?”
……
醒來又是一個懶怠的夜晚,書悅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起床,迷茫地眨了下眼睛。
腦子裡的鈍痛是荷爾蒙與酒精共同歡騰的結果,她想起來白天和黑夜,她和江斯淮就這樣不知疲倦地歡鬧。
這世界總要有個地方允許兩個不夠自由的人偷偷狂歡。
上帝有時候也足夠仁慈。
床邊有剛倒好的一杯溫開水,書悅揉了一把頭發,想到昨天事後江斯淮好像順便還給她洗了頭發?
這男人有些方面的服務真的是無可挑剔,不然書悅也不會一直和他厮混。
不遠處的玄關傳來低語的聲音,她去廚房的途中不經意瞥了一眼,是江斯淮在那裡講電話,熟悉的鄉音令她忍不住駐足,在那一刻,她真是慨歎命運的緣分。
另一邊,江斯淮隻穿了最簡單的居家服,他神色尚且倦倦的,不過職業的天性已然讓他在接通電話的那一秒就投入一百分的注意力,哪怕對面和他通話的人是他的母親段麗娟。
段麗娟問:“戒指買回來嗎?”
江斯淮“嗯”了一聲。
段麗娟松了一口氣,因為他配合的态度又覺得下面的相親有望了。
于是她趁熱打鐵說:“等你帶回來我請人設計一下,到時候求婚的時候直接能用上。”
這都哪跟哪,打官司尚且還有一年半載的時間候着,怎麼到段麗娟這兒他隻是答應了一場相親,速度就快的像坐上火箭。
江斯淮把這些吐槽壓下去,無所謂地說了句,“帶不回來,我送别人了。”
他說話的語氣難得帶了點吊兒郎當:“我隻答應了您前半句。”——買顆寶石而已。
書悅“撲哧”一聲笑出來,絲毫都不掩蓋自己偷聽的蹤迹。
江斯淮看過來,把手機扔兜裡,他邊走過來邊問她,“餓了?”
有點饑餓的感覺,但沒什麼吃飯的胃口。
書悅用冰箱裡剩餘的食材做了一份新鮮沙拉,淋上油醋汁,她廚藝上的最高水平也不過如此。
“你是港島人?”書悅問,“剛剛聽你打電話說的是粵語。”
“是。”江斯淮看了她一眼,“難道你也是?”
這下輪到書悅點頭了。
她舉起玻璃杯在空中和他無形碰撞:“挺有緣的。”
後面的話題他們都心照不宣的沒有再提下去,一座城,可發生的故事太多,他們可以在布達佩斯相愛,也可以隻是港島心領神會擦肩而過的路人。
*
在布達佩斯的日子很奇妙,料峭的凜冬,整座城市像是被調成了靜音鍵,躲在一棟紅磚白瓦的小房子裡,世界好像獨獨隻能聽見兩個人的心跳聲。
書悅就這樣不分晝夜和江斯淮厮混,他們有時候會拉着手在多瑙河畔飛奔,淩晨時分,乘坐金色遊船,多瑙河畔對面的國會大廈格外恢弘。
昔日匈牙利帝國的輝煌似乎就在眼前,他們也共同舉杯,一起歡呼屬于他們的輝煌時光。
那時候風吹起她肩頭的長發,風裡的每一寸空氣都帶着寒冷卻又自由的味道,書悅就這樣頂着被凍的通紅的鼻頭回頭望着江斯淮。
她要漂亮,要開心,要穿着最喜歡的小裙子遊走在每一寸燈光明亮的街頭。
江斯淮大多數時候縱容着她,他拎着一件鬥篷樣式的大衣,撐着手臂攏住她,忽然某一刻,突發奇想地問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參加一場婚禮?”
書悅說“好”。
她和江斯淮來到了當地一座規格較大的教堂,那裡有專門為信徒舉辦婚禮的場所,進入的時候書悅随意瞥了一眼日期,那是一個離中國春節很近的節日,算是個黃道吉日。
書悅後知後覺的想起來,很快就要到她回國的時間了。
她仰頭看了一眼江斯淮,也是時候要和這個男人說再見,不僅僅是這個男人,還有她在布達佩斯的一切,像一場讓人難以忘懷的夢。
這是書悅第一次參加信徒的婚禮,在點燃同心燭的時候,主說,“上主天主使你們結合,人間的任何失利不能使你們分開,恭喜你們。”
“從此刻起,你們要為彼此着想,而不能隻顧個人,當你們各自手執一根蠟燭點燃中間那隻蠟燭的時候,你們要熄滅代表你們自己的蠟燭。”
她小聲問:“為什麼要熄滅自己那隻?”
“大概因為結婚以後是丈夫和妻子,父親和母親的身份吧。”江斯淮攤開手,用一種古怪的語氣對她說,“愛情和婚姻總是要讓人有所失去。”
不知為什麼,書悅蓦然想到了金蒂,這個因為成為母親而舍棄很多的女人。
她看着漸漸熄滅的蠟燭,忽然感慨了一句,“如果是我,我不會滅掉自己的那盞蠟燭。”
“我完全而絕對的主持着我,不會因為任何一個人停下腳步。”
書悅頓了一下繼續說:“我做不好一個妻子的身份,同樣,也做不好一個母親。”
江斯淮舉杯向她緻意:“我和你同樣。”
他那副溫和從容的笑容時常讓書悅覺得他們在同一戰線,讓她有錯覺,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不會理解她,但江斯淮一定會。
在天主之下的神聖宣誓讓愛情有了最好的模樣,從教堂走回公寓的一段路上,書悅腦海裡止不住想到他們這幾天的厮混,稱得上是日夜颠倒的胡鬧,也稱得上是無與倫比的甜蜜。
她蓦然想到金蒂對她說的話,愛情就是巨大的悲傷之中裹挾着令人無法忘卻的甜蜜,就讓一切相愛都停留在最美好的地方。
想到這兒,書悅決定和他有最後一次纏綿。
客廳的篝火噼裡啪啦閃耀,倒映在深灰色大理石磚面之上,是她一雙水盈發亮的眸子。
她仰起頭看着江斯淮,他立刻就心領神會地低下來吻她。
書悅想,她不會遇到比江斯淮再符合她品味的男人。
但他們不會再相遇。
這座城市他們萍水相逢,也僅僅就到此為止。
最後一夜,布達佩斯的暮色簡直要醉人。
書悅在他懷裡低低笑着,她眼底眉梢盡是嬌俏,“江斯淮,你再親我一下。”
微涼的唇含住她唇珠。
酥麻的觸感帶着特屬于陰雨天的寒冷,江斯淮手掌微微攏起,握住她瘦弱的肩頭。
她像一隻蝴蝶,一隻和他纏綿卻随時準備振翅高飛的蝴蝶。
“我定了明天的機票,我要回國了。”
書悅眨眨眼睛,剛結束一場激烈的接吻,她呼吸很是不穩,仰着頭向後傾倒,胸口起伏不定地看着他,好像故意要看清所有的表情。
不過令她失望的是,江斯淮并沒有太大的表情。
他那雙過分好看的手壓了壓唇角——那裡有她剛剛不小心舔舐留下的水漬。
江斯淮慢條斯理地拿起鏡框壓住鼻骨,他擡起的眸子晦暗深邃,像一場呼之欲出的急雨。
翻湧不出的是情欲,也許還有微末的愛。
他不應該挽留她——這是理智告訴江斯淮的答案。
他也如此照做了,隻是在溫存的時刻也帶着幾分調笑的意味望過去,“怎麼,你希望我挽留你?”
書悅摟着他說:“人們總是過分迷戀結局,但其實故事的開場和發展才是最好。”
江斯淮聽着她突然而來的一番大道理發笑,他的身軀重新又壓了上去,勾着點纏綿的味道問她,“你在暗示我什麼?”
書悅笑眯眯地挽住他胳膊,這姿态很親昵,貼耳吐出來的話卻帶着泠泠雨意。
她帶着令人矛盾的纏綿說:“dear,忘掉這個陰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