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溫在小太監的引領下回到了原主居住的宮殿,這裡離他下學的地方已經很遠了。一路上人迹罕至,梨花杏花鋪滿了宮道而無人打掃。
再拐過朱紅宮牆,跨過高高門檻,才到了他們居住的春華殿。
昔日曾被帝王捧在手心裡的妃嫔也有過一段好時光,宮外姿态各異的玉蘭牡丹海棠灼灼綻放,幽幽香氣盈滿唇齒。
隻是就像這花朵的花期一樣,帝王的寵愛也很快凋零枯敗了,宮中向來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長久。
林春溫走到宮門前,微微愣住。
滿殿花瓣簌簌而落,雪白嬌豔的花朵墜得枝頭低壓,而重重花枝後,立着一位身穿淡藍闊袖的宮妃。
她臉頰挂着清淚,扶着宮門凝望遠處,滿院花瓣純白都不及她拭淚時袖子中露出的一截手腕。
她眉眼和林春溫實在過分相似,怪不得會叫當年閱遍群芳的皇帝也忍不住動心。
見到林春溫,她憂愁凄楚的眉眼突然被點亮,匆匆踏着滿地花瓣跑來:
“我的兒——你沒事吧?”
她握住了林春溫的雙手,一邊仰頭看他。近看女子已經上了點年紀,臉頰再無少女的輕盈。
但她溫軟香柔的手還是叫林春溫僵住了,他比生母麗嫔高了半頭,此時俯視着她,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
他掙開麗嫔的手,單腿跪在地上請安:“兒臣叫麗嫔娘娘擔心了。”
麗嫔臉上黯然,手伸在那半天才慢慢收回去:“嗯……快起來吧,下次不用行禮了。”
林春溫這才起身,隻是站着和麗嫔保持了一定距離。麗嫔也注意到了,纖弱單薄的肩膀顫動了兩下,才猶豫着問:
“我聽說,大皇子又為難你了,沒事吧?”
林春溫搖頭,他前世無父無母,是被師尊撿回去養大的。他和師尊之間從無親近之舉,是以他也不知道用什麼态度對待麗嫔……
隻是好像叫麗嫔傷心了。
林春溫看了麗嫔一眼,搖搖頭,才垂首告退:“兒臣先回寝宮了。”
麗嫔站在原地,自責地喃喃問:“是不是我這個母妃太過無能,叫溫兒傷心了?”
她身後的宮女勸慰她:“奴婢倒覺得三皇子殿下如今更有威儀了,說不定今日還叫大皇子吃虧了呢,娘娘别傷心了。”
她跟了麗嫔多年,也算看着三皇子長大了。不知為何,今日倒覺得三皇子比以前……更多了份旁人勿近的尊貴。
——
如此林春溫便算徹底适應了三皇子的生活,後面幾日去上學,大皇子二皇子和秦毓羽不知為何都沒來。
林春溫也松了口氣。
這日下學,林春溫回到自己的偏殿不久,才換下衣服,就聽宮人在門外通報:
“二皇子到——”
這倒奇了怪了,幾日不見的二皇子怎麼突然來這偏僻地方找他?
還在思忖的時候,林珣白已經走了進來。
他今日穿着雲龍朱色長袖,烏黑鬓發垂下,行走間環佩叮當,貴不可言。
林珣白見到他,一笑:“沒有打擾到三弟吧?”
雖然是這麼說,他卻不客氣地在藤枝雲紋椅上坐下了,還摸了摸,點評道:“這椅子年頭也太久了,改日我叫内務府再送張新的過來。”
侍女端上了新茶,放在兩位皇子面前,林春溫垂眼試了試茶:“多謝二哥。”
形如祥獸的香爐噴吐出輕煙,林珣白在這袅袅霧氣裡品了品茶,對林春溫笑道:
“三弟何必跟我客氣,倒是二哥厚着臉來你這裡躲下清淨。”
一聽這話,林春溫心知正題來了,但他懶得作筏子,便“哦”了聲,就繼續喝茶了。
林珣白腰間玉佩落在椅子上,脂紅色的藤椅襯得那玉幾如凝脂。它的主人撫着玉佩,眉眼彎起,盈盈生輝:
“三弟話還是這麼少。你忘了,大哥再過幾日就要及冠了,我這幾日在忙着給他操辦禮物呢。”
林春溫眼睫一眨,他還真忘了這事。畢竟原主的記憶裡,時間線是很模糊的。
他放下茶盞,有點為難起來。
大皇子的生日必定極其隆重,就這麼幾天時間,他也找不出什麼好禮物。到時候宴會上,大皇子肯定又要借此發揮。
這點為難露在面上,林珣白不動聲色地一笑:
“我就知道三弟沒準備,别擔心,我前幾日準備禮物時,是帶着你的份的。”
林珣白看似體貼之舉,隻是若真的體貼,提早提醒不就好了,非要林春溫欠他人情。林珣白也知道,他飒然道:
“叫三弟欠我一回,到時候三弟有了什麼好寶貝,我也好向你讨要。”
林春溫下意識說:“我這有什麼好寶貝值得二哥這樣惦記。”
林珣白卻突然大笑起來,按說這樣是很沒有貴公子風範的,但他做來就是一股天然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