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溫皺眉,他的手臂大概已經青了。他掙了幾下,手臂上的手卻拉得更緊。
林春溫輕輕歎氣,認真地看着林珣白執拗的眼神。林珣白對上他的目光,手上不自覺松了些力氣。
盡管不知道林珣白的所求到底是什麼,這種猜謎遊戲林春溫也不想再繼續了。
他看着林珣白拉着自己的手,慢吞吞道:
“臣弟不想在十幾歲的時候還讓哥哥親手洗澡,臣弟讨厭和男子有親密接觸,臣弟讨厭别人掌握臣弟的一切行蹤,我已經大了,二哥。”
林春溫緩緩拉開林珣白拉着自己的手,這次他拉開時毫無阻力。
林珣白臉色随着他的每一句話都更蒼白一分,他眼中帶上了自己都不知道的懇求。
林春溫以異常冷漠的眼神回視,他刺出最後一劍:“我不是你的玩物,二哥,自重。”
林珣白嘴唇蠕動幾下,林春溫并不打算聽他的辯駁,他不再看林珣白,轉身離去。
林珣白看着林春溫的背影,端方清潤的臉上血色全無,隻有遠山般的眉痛苦地皺起。
他……不是把三弟當玩物。
他們是兄弟,聖人言發乎情,止乎禮,他不能當那種禽獸。
雖然這麼想,看着林春溫遠去的背影,手卻不自覺地攥緊。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的感情不再僅僅局限于兄弟了?
林珣白眼神幽暗,仿佛神像表面的玉石裂開縫隙,露出了裡面深不見底的黑暗。
——
雕金刻玉的鳳殿内,皇後又往臉上撲了層粉,對旁邊的侍女問道:“現在看上去可以了嗎?”
侍女仔細瞧了瞧她的臉,又立馬恭敬地低下頭說:“娘娘,已經很好了。”
皇後仍有些不放心,又把眉毛上的黛青擦了。她慢條斯理地往鬓邊插了朵白色的絹花,然後眼帶笑意地說:“皇兒應該久等了,走,我們出去。”
侍女低頭,扶着皇後的手往殿外走去,長長的白色裙擺在身後迤逦展開。
林珣白站在殿内,朱紅雕金的大柱在他身後,更顯得他天生一股威嚴端方的氣度,仿佛本該站在這天下最尊貴的地方。
他面容如玉,眉眼顔色如群山深深,現出古老的翠墨色。
皇後越看越滿意,嘴角也不自覺地帶上了笑意,朝林珣白走去。
林珣白見到她,恭敬地行禮:“母後。”
皇後扶他起來,見他禮儀無不周全,到底沒忍住,眉梢流露了些得意:“好,好,起來。同母後說說話。”
林珣白垂眼,低頭應道:“是,母後。”
他們正要去參加皇帝為槿妃舉辦的葬禮,雖然皇後不滿皇帝對槿妃和大皇子的偏愛久矣,但是從今以後,她的心頭大患沒了多半。
所以盡管皇帝為槿妃舉辦的葬禮已經超過了規制,但皇後不會不識趣地在這個時候頂撞皇帝。
皇帝心不在焉地對皇後點點頭,甚至連她的手都沒拉。皇後臉黑了一瞬,勉強若無其事地自己坐下。
她忘了摘下豔麗的護指,在雪白空洞的儀式上顯得格外刺目,仿佛不小心有血滴在上面。
而誰都沒有空注意到皇後的失禮,在場的人都被另一個消息奪去了心神。
太監尖厲的聲音劃過每個人的耳朵:“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大皇子林慎知品德雍厚,才能敏珏,封太子……”
皇後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她臉色陰蓦然狠,手中不小心掰斷了那根紅釉白銀絲的護指。
半截護指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在場的宮人們都顫了顫,把頭低得更低了。等儀式一結束,皇後猛地站起來,追上皇帝問:
“這般大事,皇上為何不與臣妾商量後決定?”
皇帝臉色蠟黃,他沉沉地擡眼看着皇後。接觸到他的眼神,皇後一個震悚,語氣放緩道:“臣妾一向支持皇上的決定,隻是這樣不與臣妾商量,叫臣妾傷心呐。”
皇帝冷笑聲:“你傷心,你可知我有多傷心?”他眼裡不自覺地又盈滿了淚水,對皇後擺擺手,不顧她難看到維持不住的臉色,轉身走了。
皇後在他身後,手絞緊了帕子,指甲刺破手掌,血“啪嗒”一聲滴在地上。
既然君無情,休怪妾無義!
皇後在鳳位多年,自然有自己的勢力,她的母族也是顯赫出身,不然輪不到她當皇後。
她一直顧念着皇帝,為了他的江山不讓自己母族過多幹權。
可最終卻連商量都沒有,皇帝便擅自把太子定了。她和二皇子身居這個位置,有多少人想看他們落魄?何況那個大皇子豈是好相與的,恐怕早私底下恨得吸他們的血吃他們的肉。
現在看來,隻有和母族聯合,才能保全她和皇兒的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