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鳳刻彩的宮殿内,鎏金香獸滾落于地,在猩紅柔軟的毯子上左右晃了晃,紫黑色的香燼撒了滿地。一滴血滴在燼中,圓滾滾地凝固成紫檀色的小珠子。
侍女忙不疊地用帕子纏住皇後的手,血順着斷掉的指甲不停滑落,那侍女“诶诶”地叫着,小聲道:“娘娘!娘娘!您的手!”
皇後全然沒察覺她的動作,仿佛魂魄飛出七竅,有些木木地說:“你——你再說一遍?”
林珣白耐心極好地,用他溫柔的聲音重複道:“兒臣自請去東南治理水患,今日上朝時父皇已經應允了。”
他眉眼仿佛沾染了山林濕潤的雨氣,顯得無害而多情。皇後看着,卻無比齒冷。以她的心計,怎麼會看不出林珣白此舉蹊跷。
她已接到林珣白從他三弟那裡出來後,又去了一趟大哥宮殿裡的消息。林慎知那個心計,猛然得知二皇子如此大的把柄,怎麼會忍得住。想來自己這個一向溫潤的好孩子猜出了自己做的手腳,可皇後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他——他竟如此!
而此舉背後的緣由,才更叫她心驚。
“本宮為你籌謀多年,竟比不上一介外人?你可知……你此去,可能再也回不來?”
女人字字泣血,又是痛恨又是心疼。可惜林珣白不為所動,他颔首:“水患嚴重,自然危險,但兒臣既是父皇子孫,理應為江山分憂。”
他滴水不漏,仿佛沒聽到皇後口中的那個外人。
皇後再也忍不住怒氣,走上前猛地擡手,往林珣白臉上扇去。林珣白看着皇後猙獰的面容,她今日帶着瑪瑙紅的耳飾,紅色的光印在她臉上,顯得分外凄厲。
“啪!”
林珣白沒有躲,他臉頰立馬腫起手印,唇角流血。林珣白被她打得趔趄幾步,待他站直,捏住了皇後再次揚起的手腕。
他垂眼看着皇後,神情依然溫潤,隻是無端叫人看了害怕:“母後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不該為父皇分憂?”
皇後擡起頭,與他對峙半晌。一人是溫潤俊美的貴公子,一人是端莊雍容的皇後。眉眼相似,皮囊下的心腸也一般相似。
她這個兒子平日裡溫柔恭謙,她以為他還是以前那個承歡膝下的孩子,卻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皇後頹然後退,她松開手:“罷了,你去吧。”
林珣白低頭行禮,退出宮殿。
——
睡梨急匆匆地走進宮殿,将剛打聽到的消息告訴林春溫:“殿下!殿下!今日早朝時二皇子自請去西南治水患!”
她說的着急,擡眼發現林春溫正在書案前寫字,林春溫聞言手一抖,一個墨點落在紙上。林春溫放下筆,問:“你從哪聽來的?”
“宮裡都在傳,二皇子一下朝就被皇後娘娘請過去,說是左右都被支開了。等二皇子再出來,臉上好大一個巴掌印呢!”
林春溫聽了,有些出神。
二皇子怎麼突然去西南治水患了?要知道此次水患來勢洶洶,稍有不慎便可能回不來。正是因為此次水患,民怨四起,以至于後來秦毓羽揮杆而起,民間處處呼應。
這次二皇子去治理水患,會導緻後來的劇情發生變化嗎?
林春溫正思索着,睡梨有些欣喜地壓低了聲音:
“殿下,那個讨厭……終于走了,以後沒有人打擾您休息了!”
林春溫回神,看着睡梨亮晶晶的眼睛,笑了一下:“那可不一定。”
大皇子已經出宮,二皇子去西南,兩個制約因素都不在宮裡,他正好趁這個時間部署一番。
——
與此同時,這個消息也傳到了宮外的平家裡。
平丞相皺眉對妻子說:“這二皇子突然自請去西南治理水患,此事恐怕有大皇子的手腳。”他心中思索了番兩個皇子的品行,忍不住摸着胡子歎息一聲。
妻子不解:“你不是擔心沒可靠的人去治理水患嗎,這次二皇子去,想來也可以放心點。”
平丞相撚着胡子,沒有回答妻子的問題,突然問道:“今天一夢是不是進宮裡去了?”
出入宮門的腰牌平家看的很緊,平一夢的動靜瞞不過家中父母。妻子有些僵硬地端起茶,低頭小聲說:“她跟我說要去看皇後,我想着之前不是宮裡有那方面的意思嗎,去走走也無妨,怎麼了?”
平丞相微眯眼睛,良久開口:“我看,這大皇子和二皇子,未必是良配。”
妻子自然是知道女兒心思的,她聞言有些驚喜地擡頭問:“你同意了?”
平丞相看她滿臉高興,“哼”了一聲,說教道:“你也為人母了,怎麼還是這麼不穩重。我看如今這個局勢,我們還是不要摻和進這渾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