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朝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因為聽到這個絲毫未加以收斂的說法,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我們、的事?
說起來,這件事情雖說牽扯到了他背後的費迪南德家族,但被放在明面之上的,的确就是,蘭斯和他的事。
聞朝努力忽略掉心中的輕微怪異感,在片刻的猶豫之後,再次點了點頭。
蘭斯緊盯着對方的表情,眉頭微微下壓,在他自己都沒注意的情況下,露出了有些玩味的神情——就像是手中空空的小孩,突然看到了一個無主的玩具。
感興趣,想拿走,但又有所顧忌。
“那……”蘭斯雙唇輕啟,微微朝前側身,似乎是要說些什麼。
聞朝一動未動,任由蘭斯試探着靠近,而後在對方準備開口之際,先一步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二皇子殿下,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這句話本該在對方剛出現的那一刻就問出口,但奈何一個小小的意外,卻讓聞朝失了先機,于是隻能任由對方占盡優勢步步緊逼。
直到在蘭斯主動靠近的那一瞬間,看清了對方眼底神色的聞朝,才終于開口。
一個深夜拜訪,敲窗登門的人,還敢問别人的看法?不如先交代一下自己的來意,再做考慮。
扳回一局。
蘭斯默默站直了身子,一手放于背後,另一手以拳抵唇輕咳了一聲,口稱失禮了。
如果讓與蘭斯相熟的蟲族看到這個樣子的蘭斯,恐怕會先用力揉揉眼,确保自己的眼睛沒花,而後一邊搖頭一邊離開,嘴裡還會不住感歎,做的什麼破夢。
但看到這一幕的隻有聞朝。
聞朝微微颔首,似乎沒有想要追問的意思,這讓蘭斯松了一口氣。
在聞朝的禮貌邀請下,兩人面對面在靠近窗邊的沙發上坐下,手裡各拿着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慢悠悠地品着。
“閣下的茶水真是不錯。”蘭斯一臉真誠地感歎道。
聞朝點了點頭,随手指了指皇宮客房内統一配備的塞滿食物的保鮮櫃,“那裡拿的。”意思是,不是我的茶水,是你們皇宮提供的茶葉,提供的水。
蘭斯:“……”他發誓自己此刻的笑容一定僵硬無比。
聞朝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是我泡的。”
剛泡上還沒來得及喝,另一邊的傀儡符就位了,靈力都用出去了打算轉移了,你又從窗戶進來了。但這些話,聞朝隻在心裡想想,并沒有說出口。
但意外的,這樣充滿了尴尬意味的對話,卻讓蘭斯原本繃着的心弦逐漸放松了下來。
他平常不是吩咐下屬做事,就是跟人虛與委蛇,再不就是到處吵架。像這樣,跟第一次見面的蟲族不講場面話,隻有一搭沒一搭地随意說幾句的經曆,從未在他身上發生過。
從前,在任何與其他蟲族的相處當中,蘭斯不是被迫争奪控制權,就是利用控制權居高臨下。可此時,蘭斯心中卻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他們此刻,像是平等的一樣。
輕輕的一聲咔哒,蘭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唇上隐隐帶着水意。但他來這兒,可不是為了跟這位閣下話家常的。
“您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塞爾溫閣下。”蘭斯的聲音并不強勢,卻帶着些許不容置疑。
由于蟲皇的警告與幹預在前,一旦他與費迪南德的婚事公開,勢必要受到多方挾制。而要保證這場聯姻,亦或說是聯盟的穩固,讓自己不至于腹背受敵,那麼來自塞爾溫的配合必然不可缺席。
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蘭斯的面容帶上了些許異色。
“二殿下是想問我,有關通過聯姻結盟這件事的看法嗎?”
“當然,閣下。”
聞朝轉了轉手中的茶杯,無聲放在桌上。
“二殿下深夜前來,就為了這個?”
看着聞朝避而不答的态度,蘭斯心中忽然生出一股煩躁來,心髒也不尋常抽搐了一下,似有有一道電流閃過。
不然呢?還能是為了什麼?難道是他蘭斯·奧裡安深夜寂寞無人相伴,忽然想起了還有這麼個即将與他公開關系的雄蟲在,就前來找他解悶兒嗎?
蘭斯胸膛的起伏明顯加快,連體溫都在緩慢地攀升着,但他卻似絲毫未覺。
“你……”聞朝看着臉頰微微泛起紅色的蘭斯,簡直要疑心自己給他倒的是酒,而不是茶了。
蘭斯垂頭數着自己的心跳,須臾,連他自己也意識到了不對。
他目光倏的一下落在了那杯茶上——那是聞朝親手倒給他的。
聞朝的目光亦然。
但聞朝立刻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如果這茶水當中有什麼藥物,那自己不可能察覺不出來。難道是杯子?
此刻蘭斯的眼前已經出現了模糊,但他依舊死死地盯着這杯茶水,似乎在回想那個味道,到底有沒有什麼不對。
而後一隻手出現在他的視線當中,手指白淨修長,骨肉勻稱,宛若玉石一般,唯一的瑕疵,便是虎口處的那一枚紅色小痣——不,不是瑕疵,倒像是水中紅蓮,雪裡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