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蕪的深海下,聳立起一座恢宏的宮殿,雖然還隻是一個框架,但其規模已經是世上絕無僅有的奇迹。
粗犷的線條和輪廓像極了撒贊的性格,但其間每一個精細的花紋,都是為了取悅小人魚而精雕細琢出來的。
巨大震撼的拱形石門前,海水像被拆解成了一顆顆穩定的粒子,仿照螺旋上升的氣泡,彼此糾纏着繞過盤亘在中心的一龍一魚。
小人魚米洛坐在撒贊的龍腦袋上,熠熠生輝的流彩兩分尾輕輕靠在撒贊的上額處,仿佛在随着呼吸頻閃着不同的細芒,是所有寶石都無法媲美的華麗夢幻。
“邦、邦、邦。”
看似柔軟無骨的尾巴在水中搖擺時可以比拟薄紗的輕盈,但它乓乓砸在撒贊的腦殼上時,卻發出鋼鐵般铿锵有力的悶重厚音,即使有海水的阻力影響,聲音的介質依舊活躍且清晰地傳播。
米洛小手扒着龍角,纖白的一截皓腕被袅袅的黑色霧氣所纏繞,貼着皮膚比空氣還沒有存在感,但一旦試圖掙紮,它便會像鉸鍊一般倏地縮緊,甚至不給任何反應的機會。
或許在給它一些時間,無限繁殖延展的霧氣就會将小人魚每一個可接觸的肌膚都貼緊纏繞。
哪怕人魚不停地用尾巴拍打撒贊的額頭,能與人魚獨處的巨龍也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幸福裡,甚至覺得這是小人魚表達親昵的一種方式。
濃郁的霧氣受情緒影響,在模糊的邊緣升騰蒸發,融化成一個個有些扭曲變形的愛心。
愛心經過人魚的尾巴,被流光渡上了一層若隐若現的彩虹顔色,慢悠悠飄到米洛眼前。
細嫩的指尖一點,将它們一一戳破,化成煙塵墜落。
“我要回去了。”
陪撒贊玩了一會兒的米洛感知着海上的波動,覺得到了該回去的時間了。
與大海親近的人魚雙手輕輕一拍,一個圓形的氣泡從他的掌心攢聚而成,忽明忽暗,裡面似有一束光被困與其間。在上下起伏的波動條紋裡,又好像看見了聲音的影子。
米洛松開手,那個承載了邪神謹言的氣泡晃晃悠悠地飄向深海更淺層,那群眷族栖息的地方。
因為信仰舊神而并不被神明重視的眷族就這麼錯失了一次面神的機會。
“洛洛......”
“留下。”
在深海蟄居了不知道時間為何物的撒贊對親近小人魚這件事還遠遠沒有到達滿足的程度。
過去的日子每有一分枯燥孤單,祂就越想要多靠近一些米洛,仿佛對方才是可以依賴的港灣。
祂這尊龐然大物,心卻隻有一個掌心大。隻能容納米洛端坐在祂掌上。
米洛又抽了撒贊一尾巴,一個倒身下遊至撒贊眼前,小手毫不留情地掐住撒贊眼下靠近腮幫的肌肉。
“不行。”
聽到拒絕的回答後,撒贊那雙亮閃閃的金色明瞳肉眼可見地顔色黯淡了許多。
巨龍黯然神傷,滿眼寫着失落,但能聽出米洛口吻裡的堅決。祂收回了纏在人魚身上的霧絮,碩大的腦袋依戀地蹭了蹭米洛的手心。
“下次,見。”
“洛洛。”
細膩又好似金屬的龍鱗擦過手心最柔軟的部位,米洛一癢,又将手縮了回來。
海底有嗚嗚的輕鳴聲,似座頭鲸的長音,又似獅子的咆哮,無數種生靈的聲音共同編織出藏着悲傷的音符。
米洛歎了口氣,在第一次的新鮮後突然覺得太過糾纏也是一件令神苦惱的事情。
明明他都沒有搶走龍角,怎麼好像已經被對方賴上了?
但是——
米洛看着還學會了眨眼表示無辜委屈的撒贊,又有一種丘比特射.出的箭矢紮中了他的心髒的感覺。
大家夥是不是在哪裡學壞了?怎麼都學會撒嬌賣萌了。
人魚擺動魚尾的速度明顯變慢,剛剛還有存在感的海上波動現在已經,慢慢失去了痕迹,和一縷輕煙似的來得快,消散得也快。
浮動的霧絮缭繞,陰森恐怖的場景下,卻有暧昧旖旎的氛圍在悄然誕生。
米洛垂眸冥想了片刻,唇邊就綻出一抹笑意。
“昨天你不是很聰明嗎?”
他替撒贊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卻并不打算直接告訴對方,模模糊糊地暗示了一下對方。
撒贊笨拙的腦袋還沉浸在人魚的情緒裡,完全沒反應過來米洛的話是什麼意思。
“想不到的話,你就老實呆在海裡吧。”
狡黠的人魚帶着一抹壞笑,搖曳着絢麗的尾巴離開。
偏偏米洛還是面向着撒贊遠離,那漂亮秾麗的人魚一點點在撒贊的視線裡消失,瞬間讓撒贊開始慌亂起來。
躁動的海水氣泡逐一破裂,爆開的水霧凝成一隻水淋淋的大掌,朝着米洛伸去,可快要觸碰的時候又僵直在那裡。
“洛洛。”
“洛洛。”
巨龍的聲音在海底傳開,帶着深海的濕冷氣息,但沒有絲毫作為邪神的威嚴和漠然。
這聲焦急的呼喊仿佛是遭人遺棄的大型犬,嗷嗚嗷嗚地呼喚主人。
撒贊這幅想追不敢追,質疑智商的滑稽樣子令米洛忍俊不禁。
看祂可憐巴巴的,米洛還是施舍了憐憫。
“笨蛋。你不是會縮減身形嗎?”
一語點醒夢中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