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想用輿論給探春添點亂,可賈母也好,王夫人也好,都當不知道,鳳姐兒還誇探春做的好。
同賈琮想的完全不一樣,女人不是最讨厭背後打小報告的人,今兒能告這個,明兒就能告那個,毫無安全感呐!
為什麼你們不勾心鬥角的大戰,反而大秀友情姑嫂情,前世達成了大魔法師成就的賈琮,感覺女人的邏輯真是神奇啊。
當然,他如果能理解女人的邏輯,前世也不至于淪落為搓出火球而奮鬥的大魔法師了。
不過,輿論壓力不成功,不代表賈琮拿探春沒法子,大不了關門放趙姨娘。
然而,趙姨娘的威力太大,賈琮一般不願動用,隻是從此和賈環躲着探春走,甯肯和賈環賈蘭拿着小弓去虐待飛禽走獸,也絕不和探春碰面。
旁人問起來,賈環慣常是氣哼哼地别過臉,賈琮則委委屈屈地說一句,不知怎麼得罪了三姐姐,怕三姐姐生氣,隻好躲在一邊玩兒。
态度是表明了的,探春怎麼想,賈琮不知道,倒是鳳姐兒笑罵了一句小小年紀,氣性倒大,也就當不知道了。
同賈蘭射了幾回鹿,風聲漸過,賈琮便又和賈環往外跑,當然這回,他學聰明了,偶爾出門前知會平兒一聲,說要去哪兒聽說書,看百戲,平兒為人和善,沒有不應的。
出了門,賈琮到地方打個幌子,便和賈環各做各的去了。
至于家學裡,兩人都還告着病呢,鳳姐兒和王夫人都沒提上學的事兒,兩人也懶得往學裡去了。
這日,賈琮約了賈環在某個餐館會和,久等無聊,點得活魚四做,螃蟹面等菜品又未上來,不免饑腸辘辘,恰見着路邊有人擔着挑子,叫賣豆花涼糕,便打發趙國基去買些過來。
誰知趙國基買了東西回來,後面還跟過來一個人,身材健壯,氣質粗俗,不似好人,沖着賈琮一拱手,裂嘴一笑:“琮哥兒,可還認得我是誰?”
賈琮佯作天真地歪了下頭:“瞧着眼生,似乎不曾見過。”
那人拍了拍胸口,嘿嘿一笑:“我是倪二啊,住在後街上那個。那回下雨,問趙國基借傘那個。”
賈琮似想起來,笑了笑,道了一句:“倪大叔。”
倪二笑着想摸下賈琮的頭,到底沒摸下去,就勢坐下,喝了口茶,同趙國基說道:“……不是我說,那芹哥兒真不是個東西,勾搭上了漆貨鋪的童養媳,一來二去,竟懷了胎,那小媳婦唬得跟什麼似的,芹哥兒倒好,轉身就躲了。那小媳婦沒法,買了一劑藥,喝下去,嘿,你猜怎麼着,一屍兩命……我去收債時,正碰上他家裡鬧騰呢,我瞧着氣生,索性出來,過幾日再問人讨去……”
趙國基笑了:“倪二哥,你果然是義氣之人。”
倪二笑道:“義氣算不上,不過是見不得不平的事兒。”
說着,端起茶,說道:“上次老弟給老周那本續書,老弟可知賣得怎樣?”
趙國基偷偷看了賈琮一眼,不安道:“這些日子,都不怎麼出府,也不知情況,莫非賣得不好?”
倪二哈哈一笑:“怎的不好,都賣到西北去了,老周那家夥,還配了圖,分了什麼圖本,精刻本,十足奸商。”
趙國基放下心來,道:“賣得好便好。”
倪二敲敲桌子:“因那本子賣的好,又是我介紹的,還有人找了我要問你讨本子呢。這文章哪是這麼容易得了,我原想回絕,隻是這讨要的人,實在是了不得……我倒不忍拒了他。”
趙國基笑着搖搖頭:“如何了不得?”
倪二笑道:“怕是你也聽說過,國子監旁,曾有個章家書鋪,那就是他家開的。”
倪二說得這人,卻是個出了名的敗家子,姓章名樓,家裡世代皆是書香相繼,到章樓父親這代,因舉業不順,便棄學從商,作了儒商。
原本在金陵開着書坊,因很賺了些錢,為着獨子章樓的學業,又在京中開了分鋪。
這章樓自小聰明,進京之後,拜了位翰林做先生,越發長進,十三歲便中了童生。
這章家書鋪開在國子監旁,國子監的監生常去買書,買得多了,與偶爾在鋪中照管生意的章樓,也就相熟了。
其中有一個相識的監生,姓梅字仁醫,常邀了章樓一道聚會,起初隻是詩會畫會出門踏青,到後面便是吃喝玩樂,領着章樓上青樓談天說地,到賭坊小試身手,捧戲子一擲千金,無所不為。
銀子不夠,便在書鋪賬上支取,賬上沒有,便從家中偷盜,隻把這個讀書的好苗子,生生毀作了吃喝嫖賭的浪蕩兒。
這還不算,那梅仁醫又哄着章樓簽了幾張欠條,從此,章家就再無甯日。
章樓捧了銀子上門還債,可這梅仁醫不是說銀子成色不對,就是分量不足,咬定了要當初同樣的銀子。
章家舍财免災,甯肯多花錢,贖回借條,可是這梅仁醫先是不幹,後來章家托人說和,好不容易贖了回來。
可沒兩日,這梅仁醫又拿了借條上門來,章家不還,便四處嚷嚷,要告上公堂,這樣的折騰來了幾回,章樓父親一口氣沒上來,就這麼去了。
他母親哭了幾天,見着丈夫死了,兒子也不知反省,心裡想不開,一個結兒套在脖子上,也蹬腿随丈夫去了。
章樓此時才知後悔,可沒想,章樓的父母還未下葬,梅仁醫又上門來收賬了,章樓同梅仁醫理論,卻被梅仁醫命人打斷了腿丢出家門。
章樓拖着斷腿去告官,結果梅仁醫有親戚是翰林,認得不少權貴,而章樓的老師是翰林,按說倒也不差。
可是那翰林早将章樓這種不孝的弟子開革了,官司不用打,章樓也赢不了。
從那之後,章樓便從大戶人家的公子哥,意氣風發的讀書人,淪為街邊的斷腿乞丐。
倪二啧啧兩聲,道:“那年冬天不是下了好大的雪麼?京中好多乞丐都成了路倒,人人都說這章家哥兒,也成了亂葬崗上的孤魂野鬼。哪知道,他竟是一路乞讨回了金陵,洗心革面,從個小夥計,到掌櫃,再自立門戶做了海商,哎,萬想不到……他與我明說了,他如今的錢财,便是十個章家也能買回來,可他堅持開個小書鋪,隻為用賣書的銀子将當年的家業名正言順的買回來,這樣他才覺得良心安穩。這印的本子,他也不在乎本錢利潤,隻要銷得好就成。”
隻要銷量,哪還不容易,寫工口文啊,保證暢銷,如果再摻和點皇室秘聞,寫成皇太後秘史,貴妃宮闱豔情史,太子皇帝龍陽傳什麼的,就算朝廷封殺,大興文字獄,也會有鄰國人民會妥當收藏,等待後世人民發掘的。
賈琮攪了攪豆花,已經被攪成渣渣的豆花,不禁讓他想起了麥當勞的麥旋風化掉的樣子,難以形容的抽象感。
有錢了不起啊,他也有錢啊,生活用品雖然沒有海貿來錢快,但是勝在細水長流好嗎?
他已經過了為錢而寫作的階段了,寫書隻為興趣,銷量什麼的,都是浮雲,喵。
賈琮瘋狂吐槽,他才不是擔心自己的書銷量不好呢,是他純粹沒興趣來着,一定是這樣沒錯,喵。
“他說那什麼傳的姑娘,仿佛他幼時的青梅……為這個,一定要出……書,便是書銷得不好,也值得……”
聽着倪二的話,賈琮用勺子叮地敲了下碗邊,他低下頭,笑的極其得意,有眼光呐,這章樓,果然有前途,這欣賞水平就是不一般呐。
“銀子不夠,還可以再添……”
銀子不過小事爾,他寫書為的可不是銀子。
是夜,燈光初綻,月色分明,清風徐來,草木蕭瑟。賈琮攤開紙張,提着從洋貨鋪新買的筆,在紙上落下字來。
【吾少為纨绔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