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大半夜把椒房殿攪了個天翻地覆後被羽林衛當成刺客給逮住了。還不到第二天,這條消息就傳遍了整座後宮,自然也傳入了皇太後的耳朵。
彼時她正在晨起梳妝,愣了一下後忍不住笑了出來:“哀家早跟先帝講過,這武将家隻會出招貓逗狗的野丫頭,怎麼可能養得出淑女來。吹得再好聽一定是名不副實。這回終于露餡了。也難為她裝端莊裝了兩年,想必一定是憋得很辛苦了。”
王妙渝風寒并不重,養了一天好得差不多了就趕來在太後跟前伺候,此時正在給她梳頭,便笑道:“或許是宮人們弄錯了呢,表嫂一向文靜,平時話也不多。”
皇太後嗤之以鼻:“你生在權貴之家,哪裡曉得那些下等人的心思,若能博一個太子妃乃至皇後之位,别說裝兩年,就是十年八年的都不在話下。非得等到她們目的達成心滿意足的時候,你才能看清這些女人的真面目。”說着,她眼帶不屑地瞥了眼窗外,王妙渝暗暗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發現那裡正是福壽宮的方向,就連忙垂下眼,繼續微笑着給她梳發。
後宮裡上至尊位的長輩,下到宮人内侍,許多人都等着看方荟英挨訓,但是這位原本晨昏定省從不間斷的皇後毅然決然地稱病停了工,一連三天連椒房殿的門檻都沒邁出去過,每天蔫蔫地縮在床上,不見任何人。
宋媽媽和小鵲還以為她是因為那天晚上受到了驚吓的緣故才不出門,但隻有方荟英自己知道,她是覺得丢臉。
狼狽的樣子被人看到,丢臉!皇後被當成刺客,丢臉!端莊的謊言碎了,丢臉!練了十幾年的武功居然會踩碎瓦,翻個跟頭還摔倒了,還被那麼多雙眼睛看到,最丢臉!!!這麼多丢臉疊加起來,簡直像一座丢臉大山,壓得她時時刻刻都想打個地洞鑽進去。
可憐的皇後一門心思都在懊惱那晚的蠢事,連自己身患絕症這件事都給忘了,太醫來請脈她都堅決的不見。椒房殿大白天裡都宮門緊閉,頗有點縮頭烏龜的味道。剛好先帝的周年就要到了,皇太後要忙着操持一系列祭奠事宜,還抽不出時間來訓斥她,太皇太後更是百事不管,這才能由得她任性裝病。
皇後稱病,兩殿太後都按例遣了人前來問候,雖然到底是出自真情還是想來看笑話這不好說,但最起碼有個姿态出來。偏偏那位身為夫君的皇帝陛下,數天下來毫無動靜,大約是被自己賢惠妻子突然暴露的粗魯真面目給吓到了,畢竟,大乾朝還是頭一遭出了位因為爬屋頂被當成刺客逮的皇後。
不過,兩殿沒來,皇帝沒來,有人卻耐不住性子,興沖沖地上了門。
陳太妃架子擺得很足,全幅太妃儀仗浩浩蕩蕩湧入椒房殿的大門,一直到了正殿前才停下,滿身華貴的太妃矜持地扶着一個宮裝少女的手,緩緩走下歩辇。
宋媽媽站在階下領着椒房殿宮人行禮問安。
陳太妃上下掃了幾眼,确認他們迎接的姿态很恭敬,禮儀也到位,不比太後親臨時來得差,這才稍稍滿意,擡着下巴問:“皇後呢?本宮都來了,她還賴在寝宮裡不見人?”
這帽子扣得不大好看,宋媽媽忙為自家皇後開脫:“殿下身體不适,這幾日連飲食都很少用,還請太妃體諒。”
“體諒?”陳太妃很不滿,“她身為皇後,不操持宮務,反而躲起來偷懶讓長輩受委屈,我體諒她,誰來體諒我?”
宋媽媽忙道:“太妃言重了,您是陛下生母,元極宮上下誰敢讓您受委屈?”
陳太妃不耐煩和她這般的小人物争論:“你去給本宮把皇後叫起來,本宮在正殿等她。”說罷,扶着那少女的手,威風凜凜地往殿裡去了。
宋媽媽心裡愁得慌,自家皇後自打鬧了那一出烏龍之後就有些自暴自棄,什麼儀态舉止都不要了,辛辛苦苦維持了兩年的貞靜娴雅全丢到九霄雲外,一朝回到了兩年前那個西北野丫頭的模樣,再怎麼苦口婆心的勸告也一個字都不聽了。前幾天還好,方荟英隻在寝殿内活動,别人也看不見她原形畢露的樣子,現在太妃來了,若是在太妃面前失了禮,怕是要出大亂子。
她忐忑不安地回了寝殿,果不其然,皇後歪在床上,斜靠着被卷,十分不雅地翹着二郎腿,正昏昏欲睡。她忙走過去把翹起的腿拉下來,推了推:“殿下,太妃來了。”
方荟英打了個哈欠,眼皮掀開一絲縫:“她來做什麼?”
“聽口風,似乎是受了什麼委屈。”
方荟英恹恹道:“要是真的受了委屈,讓她找慈甯殿去,這宮裡誰不知道太後才是當家人,找我也是白搭。若是假委屈真讨錢,讓她趕緊回去。這兩年她薅我的羊毛也薅夠了,我可不想被薅成秃子。”說着,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
宋媽媽急得一把抓住她的手,聲音都高了幾度:“我的祖宗,這些話怎麼能說出口?她可是太妃!……”
方荟英被吵得睡意都消了不少,眼看宋媽媽又要長篇大論教訓人的架勢,她無奈地揉了揉耳朵,爬起來道:“行了行了,知道了。我去見還不行麼?”
等到更衣梳洗完畢,已經是一刻鐘之後的事了,方荟英兩隻耳朵全灌滿了宋媽媽的千叮萬囑,心裡已經從不以為然更進一步成了不耐煩,而陳太妃幹等了一刻鐘,心頭也早就是火氣洶湧。兩個人都是一肚子不高興,皇後還在咬牙忍住,而陳太妃卻毫無顧忌,一見面,不需要引火線就噼裡啪啦爆開了。
“皇後這是哪裡學的規矩,把長輩晾在一邊,自己錦被軟枕地睡大覺。你這是在本宮面前擺架子嗎?”她嚴厲指責道。
“太妃恕罪,我們殿下抱病在身,并非有意怠慢。”宋媽媽忙在一旁幫忙求饒,一邊說,一邊去扯方荟英的袖子。
方荟英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垂眸道:“臣妾來遲,太妃見諒。”
若是平時,皇後都低頭了,太妃順水推舟給個台階下,事情也就了結了,但陳太妃自從知道皇後在椒房殿鬧事後,深感自己終于抓住了她的小辮子,此次上門,就是存心想借此徹底壓服對方,好确立自己宮中第三尊貴之人的地位,怎會讓她輕易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