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南極考察倒計時第六天。
日升月落,朝花夕拾。
即便看過999次日出,也會為那抹出現在天邊的一道道紅霞而心動999次。
日光深陷于瞳孔,她的整顆心都變得溫柔而澎湃。
簡南星走下旋梯,高高地揚起頭顱,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海風。
昨天夜裡,她同昔日的老同學楊朝暢談了許久。
比起讨厭,她确實喜歡他多一點。
艙門處傳來聲響,或許是海風吹落了什麼東西,這又提醒她多補充了一句。
“我是說,與你,就像是兄弟,親人一樣。”
她知道,楊朝一直喜歡着隔壁班的女孩。
所以,說完這一句,她就後悔了,深覺補充的這話有點多餘。
她看向他,他的眼眶有些泛紅,似乎想開口說點什麼,卻又啞聲不語。
他把她一個人留在了原地,身影落寞。
簡南星正納悶兒的功夫,隻見楊朝提了幾瓶冰啤酒上來,臉上又出現了一貫熱情洋溢的笑容。
隻不過,這笑容,怎麼好似有些别扭?
她也沒有多想,隻是豪邁地開啟一瓶冰啤酒,咕咚咕咚灌下了肚,與楊朝暢談往事到深夜。
雖然在冰啤酒的加持下,整個人有點犯困,但是一段段舊相片般的回憶湧入腦中,又使人無論如何都睡不着。
所以,第二天清晨,趁其他人都還沒睡醒,她便早早地來到甲闆上,欣賞着澳大利亞西海岸,印度洋入海口處的那一抹日出。
對了,還有一件怪事。
清晨,走出卧室門的時候,她意外地碰上了洗漱回來的沈霜降,她仿佛有些魂不守舍。
整個眼皮腫腫的,好像熬了一整宿的夜,向她打招呼,她的眼神也一個勁的閃躲。
簡南星想邀請她一起去看日出,她原是最喜歡與自己在一處的,今日也不知怎麼了,推脫着說還有其他事要做。
兩個人,兩種奇怪,簡南星真是越發摸不透這一前一後兩個人的心思了。
*
今天或許是整個科考隊最後得以清閑的一天。
經過船體工程幾天的處理和修繕,“玉蛟号”将于明日正式出發。
此一去禍福難料,但所有人看上去卻都異常平靜,不,應該說是興奮。
在屬于南極考察者的英雄時代,不乏有很多科研人員和探險家在求索中凄涼的死去。
這其中就包括最早到達南極點的兩位著名探險家:阿蒙森、斯科特。
“阿蒙森是世界上最早征服南極點的探險家,而晚到一個月的英國探險家斯科特團隊,被人捷足先登,慘遭失敗,最終在歸途上走向覆滅。”
沈極背靠着船圍欄杆處,看向眼前的隊員們在夜幕下狂歡。
“所以世界上最南的南極站,阿蒙森·斯科特站,就是為了紀念他們而命名。”
簡南星也走了過來,背朝着大海,緊靠在欄杠上,接着沈極的話,繼續說了下去。
沈極擡眸,望了望天上的月亮,今天海面霧霭不濃,所以照射進船面,月華無邊。
“但是這個偉大的悲劇諷刺之處在于,斯科特死在南極,而他的對手阿蒙森,最後死在了北極。”
簡南星也擡起頭,看向無盡的夜空。
“那麼,我想,這兩人真的做到了為極地探險而生,并為極地探險而死。”
……
楊朝和沈霜降兩個人有一個共同的特征,那就是最能掩飾自己的心思。
今天夜晚,兩人各自就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如往日一樣,嘻嘻鬧鬧。
“楊朝,羅亦!你們輸了,王辛樹,你快給他們貼紙條!”
沈霜降笑得前仰後合,手裡握着一把紙牌,翹着二郎腿,腦門上還黏着一張長長的空白紙條。
王辛樹拾起桌面上僅剩不多的白紙條,然後舉起右手大拇指,蘸了蘸嘴邊的唾沫。
作勢就要将紙條粘在楊朝腦門上。
“王老樹根兒,你把髒手拿開!”
楊朝一把打掉他的手,一臉嫌棄地看着他。
“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雨露滋潤禾苗壯……”
甲闆另一頭,老白雄厚的長拍高音從遠處傳來,身旁,有人吹着口琴為他伴奏。
幾個上了歲數的老科學家們,組成了一個小型樂隊。
不得不說,老白的聲音的确氣勢恢宏,語調間,流露着喑啞渾厚的質感。
讓每一個聽到歌聲的人都心潮澎湃,熱血當頭。
簡南星和沈極兩個人相互對視了一下,也開懷肆意地笑了起來。
她想,這樣的瞬間,如果能永遠定格,想來也是不錯的。
不過,她明白,這艘船上的每一個人,内心深處最想要的,不是安穩地按下暫停鍵,而是踩開油門,去迎接一個又一個無窮的冒險,哪怕身死。
她打開手機,望着私藏相冊裡媽媽年輕時候的照片,歲月果然從不敗美人,媽媽如今身上的氣質較之從前,一點沒變。
如果,媽媽沒有陷入沉睡,那麼,她就能親眼見證這一切了。
“你,還好嗎?”
沈極垂眼看向她,眉梢透露着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