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後,弘曆松了口氣:“我就說,嫡額娘最是寬仁慈和,絕不會因為一點小事責怪于你。”
弘晝看了他一眼,垂眼掃過碧珠送來的一堆東西,輕輕“嗯”了一聲。
聽了碧珠的轉述,又去了看了章元化,讓人安心去莊子上養傷,然後端正了态度的弘書繼續去上學。
福敏這幾天算是見識了,雍親王府的六阿哥是真的有神童之姿,《百家姓》篇幅不算短,這位六阿哥隻用了三天就能通背。
他徹底來勁兒,不顧雍親王隻讓他教《百家姓》的吩咐,又開始教《千字文》。
他對弘書這邊上心的結果,就是花在弘曆身上的心思少了。
弘曆照舊默背完先生放在講授的片段,默默朝右看去,越過偷偷打瞌睡的弘晝,看向繃着小臉的弘書。
他沒由來感到一絲恐慌。
握了握拳,弘曆翻出自己昨晚寫的詩,走向福敏。
“先生。”
福敏回頭:“四阿哥,何事?”
弘曆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皇瑪法禦極六十年大慶,我寫了一首賀詩,想讓先生您幫我看看。”
他看了一眼弘書桌上的書,後知後覺地道:“是不是打擾您給小六授課了?那先生您先講完,學生等着。”
?
剛才福敏說話的聲音你聽不到?弘書悄悄翻了白眼,打擾完了才說打擾,小老弟,你這茶藝修煉不到家啊。
“四阿哥又寫詩了?”福敏倒是很高興,“好,老夫這就幫你瞧瞧。”
被晾在一邊的弘書沒忍住好奇,踮着腳想看看一生寫了四萬多首詩的乾隆,幼年寫的東西是什麼樣。
福敏沒讓他為難,搖頭晃腦地将詩念了一遍。
弘書聽得一臉懵,啥意思,他咋聽不懂?
福敏已經誇上了:“寫的不錯,這一句就特别好,借寫松石來喻皇上的威德,最後一句也好……”
門口忽然傳來請安聲:“王爺。”
弘書循聲望去,來人可不就是幾日未見的便宜爹。
“阿瑪!”弘書像個小炮彈一樣沖了過去。
打瞌睡的弘晝驚醒,手忙腳亂想要站起,卻絆住腳摔了,隻能從桌子底下探出一顆頭來狡辯:“阿瑪,我沒打瞌睡!我在默背!”
弘晝的結局不必多說,胤禛在問過一番幾人的課業後,就先離開:“你們繼續。”
弘書再次見到便宜爹的時候,胤禛已經洗漱完、換了一身衣裳,難得沒有保持形象地歪在羅漢榻上沖他招手。
“過來。”
弘書乖乖過去,爬上榻,在便宜爹身邊坐下。
“聽說你和弘晝吵架了?”
點頭。
“想讓弘晝道歉還沒成功?”
不是,他都自我剖析、自我反省、自我批評過了,怎麼還當面處刑啊?
“我錯了。”弘書飛快低頭。
“錯哪兒了?”
“沒有認識到五哥和章元化的身份差距,太過天真。”
胤禛點點頭,沒說對也沒說不對,而是道:“蘇培盛,說說章元化幾個。”
蘇培盛站出來,一闆一眼地開始叙述幾人生平。
說完後,胤禛看着弘書:“作何感想。”
弘書有些麻木:“都挺慘。”
胤禛表情淡淡的:“這就算慘了?”
他起身道:“走吧。”
“去哪兒?”
“出去看看。”
胤禛帶着弘書,去了幽靜的茶樓,去了熱鬧的坊市,去了宣武門外的菜市口,去了安定門外的糞場……等等。
弘書看到了彬彬有禮的達官權貴,看到了喜氣洋洋的商人,看到了撿菜葉子的小民,看到了往來不絕的拉糞人……
還有,路邊凍死的、衣不遮體的屍體。
胤禛抱着他站在西直門外的一處高地,指着遠處的一座山:“那是玉泉山,咱們家裡喝的水就是從那裡拉回的玉泉水。”
“弘書,你很聰明,阿瑪希望,你的這份聰明,不要成為日後困住你的牢籠。”
弘書看着下面官道中,大冬天隻穿着單薄的衣裳拉水車的力夫,緩緩點頭。
他不聰明,他不會有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