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前面雙方關系上的猜測,哨兵與向導配合行動并不奇怪,但如果發揮不出大于2的效果,那從資源分配和效率上來說似乎又不太合理,所以我覺得方法大概率是有的,就等安向導明示呢。”她愉快地補充,第二世界的能力屬性太實用、太适合群攻加buff了,向導或許可以實現哨兵的能力增幅,但大概是方法不對,她并沒感受到安平的第二世界對她的增幅體現在哪裡……
安平一張嘴開開合合,予情笑眯眯地給他配上了音,阿巴阿巴……到底是什麼呀。
他看着像受了不小的打擊:“我表現得那麼明顯嗎?”
見狀,予情迅速地眨了兩下她過于靈光的招子:“沒有沒有,我胡扯的。”
好在安向導也就萎靡了幾秒,人家猜都猜到了,拖延逃避也不過浪費時間而已,他還是能審時度勢的。
“結合……結合方式隻有一種,體/液鍊接。”安平的喉結上下動彈,蒼白的臉皮裡透着豬肝色,“接吻、血液交換這種層次的體/液鍊接可以實現淺層結合,一般情況下這就夠了,但你們哨兵——”
他飛速瞥了眼面無異樣的予情,才無平無仄地續道,“你們哨兵都鐘愛更進一步的結合,刻印獨屬于自己的向導。”
“我啥也沒做就被撇進‘你們哨兵’裡了嗎?”予情委屈抗議。
安平一掀嘴唇,打量着她,看起來很溫和的人難得顯出了幾分攻擊性。
“我不知道你曾經是什麼樣的人,但人一定會變的,而你又多幸運,擁有了第二肉身,也擁有了成為天上居民的通行證。等你脫下這身撿來的破衣服,離開肮髒汗臭灰塵仆仆的車棚,融入那個屬于哨兵的光鮮世界,獲得了更高的位置、更強大的力量,你自然而然就會覺得跟别人共享向導是件多龌龊不潔的事——‘憑我的能力,刻印一個專屬向導是正常的’。”
一長段話令疲憊的清瘦男人微微帶上了些喘息,他指責着哨兵的蠻橫,眉眼間卻隻餘下無可奈何的平靜和認命。
是的,他已經陷在這裡了,他沒有辦法隻靠自己走出去。
所以哪怕面前這個哨兵要對他做點什麼他也認了。
他想活着,非常想,非常想。
予情再次松開了自己紅彤彤的腮幫子,擡手看了看咯吱窩裡的碎布頭子,老實巴交道:
“這個吧,我挺喜歡我的破衣服的。”
這外套來自于一位非常年輕的女性,她用一雙布滿了努力痕迹的雙手,把磨穿的地方都縫上了各種形狀的淺黃色補丁,像塊分散的七巧闆。
她在被拖進卵泡之前就死了,脖子上隻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皮肉在潮濕的空氣中泛着白膩的顔色。
安平不認識她,那黑暗陰冷的地下迷窟裡多的是他不認識的人,但像她一樣能及時醒過來了結自己的人卻很少。
不是誰都跟他一樣幸運又自私地留着一手,冥頑不靈地抵抗到峰回路轉。
“随便吧,那是你自己的事。”安平恹恹道,“現在我隻想回家。”
“好的那我們這就出發?”
于是他又不說話了,神色掙紮矛盾。
“雖然你顧左右而言他的樣子很可愛……”
“啥——”
“我理解,”予情盡量不給人笑破防,紮着馬步直起身,“畢竟外面多走一步都可能升天,我也很願意跟你在安全區多聊會兒,但是,我覺得吧,咱們的安全區很快就不安全了,所以最好趁着進度條還沒走完盡量趕路。”
“什麼意思?”安平愕然看她,又看四周。
“水位在下降,”予情低頭凝視橋下波紋蕩漾的水面,目露異色,“光也變暗了,這感覺很特别,我的注意力在這兒很容易分散,說來,出去的事也沒有着落,為啥總有種迷一般的從容呢。”
安平愣了一瞬,臉色微微變化。
第二世界,這個依托于向導的異空間既虛無又真實,它是強烈的、排他的精神投射物,會對不速之客的時序感知進行最大限度的壓制——拒絕被窺探隐私是人的本能,第二世界便也如此。
時間和事物的動态變化在這裡變得極其隐秘且具有蒙蔽性,特别是對另一個實力遠不如本世界主人的向導而言,他們的第二世界若無法抵消,那随着難以察覺的時間流逝,陷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如墜迷夢的混沌,成為别人的精神食糧隻是早晚的事。
哨兵卻不同。
他們有着刀鋒般的感知能力,總能在迷霧裡發現微妙的差異。
安平不會自大到懷疑一個哨兵的知覺,盡管他還是什麼也沒發現——水在第二世界裡有些特别的意義,他總是避免盯着瞧,水位變化無從說起。
至于光線明暗,就算她提出來了,他依舊感覺不出跟之前有哪裡不同。
這意味着他的第二世界、他自我保護的屏障正在被抵消,此地主人明明已經死去很久,卻仍能讓他輸得不值一提。
予情不知道同伴已經經曆了一番無形的較量并且快速慘淡地收場,她挑着容易接受的點解釋:
“我試過了,隻要在水域上方能被照見的地方就不會被攻擊,因此一旦水這個因素出現變量,安全區還安不安全誰也無法保證。”
安向導的臉色像是又受到了莫大的打擊,他挫敗地抿着嘴,突然伸手握緊了她的手臂:“你……離我近一點,我、我們稍微試一試,如果不行……”
“如果不行,我一把給你扛起來跑。”予情接收到了他的未盡之意,自信地比出十分有力的大拇指。“我,很牛逼,放心。”
“……”
安平難以啟齒地咬牙,顴骨上的薄紅不知是不是憋的:
“我的意思是!如果不行——我們就吃飯部位結合!”
“哧。”予情:“對不起。”
記住了,接吻的暗号叫吃飯部位結合。
安平不再理會這個讀不懂氣氛的哨兵,也是,怎麼能指望哨兵理解向導。
他深深屏住呼吸,緩緩走出了頭頂上玻璃橋面投下的斑駁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