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雙目緊閉的雪白面容從穹頂深處的黑暗中徐徐浮現,宛如栖息在湖中的仙女,清稚皎潔。
在如此群魔亂舞的地方陡然看到這樣一張臉,安平結實地愣住了。
予情卻嗅到了一絲不安分的氣息,她覺得以小安向導脆弱的san值來說,似乎到了他必須閉眼的時候。
她低頭看了看瘋狂脹大燃燒的燭台,那節白玉似的蠟燭仿佛哭泣般在燈盤裡淌下了一串串淚珠。
予情輕輕地碰了碰安平的胳膊,示意他繼續撤退。
素來警惕得像小動物一樣的安向導此刻卻直愣愣地仰着脖子毫無反應,他如同被什麼隐秘的力量攫獲了靈魂,一錯不錯地直視着少女純潔的臉龐。
她似也感覺到了這道特别的視線,原本向肉山人油緩慢移動的臉轉了過來,那張比鏡花水月更虛幻美麗的面容逐漸隐現出一絲詭谲的迷亂和悲切。
如有實質的黑暗裹挾着她,仿佛桎梏,最終也阻止不了她掙脫出光潔的肩膀、稚嫩的胸脯,和她緊緊摟在身前的男性。
那人沒有焦距地微睜着眼,眉目清隽悠遠,難以判斷是否還存在正常的思維能力。
予情二話不說打算故技重施,扛就是了。
也正是在這倏忽幾秒間變故陡生——
安平突然抱頭大喊!
那持續的喊叫充斥着絕大的恐怖和痛苦,音爆彈般瞬間蕩遍了整個宴會廳。
予情立刻暗道不好:
“等……!”
肩上的男人下一秒便消失了。
!!!
等等帶上我啊小老弟!
你這是想讓我留下你自己走,還是讓我擱這兒赤手空拳極限兜圈!我敲!連個錘子都沒有,難道要跳起來摳人家腳趾縫?
予情這下是真哭笑不得了。
壓抑許久的氣泡到底是擠進水杯,獨留她面對山體滑坡。
她看了看已近在眼前的露天花園,又一臉胸疼地擡頭。
天花闆上的少女終究露出了全貌。
與她美麗纖瘦的上半身相對的是,她的下半身完全融化成了人類無法分辨的狀況,幾條肉質的卵管蜿蜒糾纏,将男人死死禁锢在這團複雜畸變的器官裡。
跟地上這堆人油系出同源的淡黃膠質固化成了一個半透明的濕熱巢穴,像蟻後膨脹的腹部般黏着在穹頂上,有節奏地收縮着。
每一次收縮,少女都随之細細地打着顫,而後便有數枚圓形的陰影通過卵管,從兩人交融的部位中經過,最終被巢穴吸納進未知的産房。
這畫面,過于沖擊,扭曲荒謬,充滿了違背人倫的禁忌感。
但或許是她依稀殘留着人性的微弱表情,讓予情十分地想歎氣。
她總是很容易對美人心軟的。
因此當少女顫巍巍地抖索着幾近透明的雙唇,似要說出什麼來時,她持起燭台呼地吹滅。
……
“你是個膽大包天的人,且壞心眼。”
淺淡的嗓音在耳畔如風拂過。
玉色的蠟燭重新燃了起來,如同薄暮的夕陽,安穩地照亮了四周。
仍是身處狼藉的宴會廳,然而時間卻仿佛凝固在蠟燭熄滅的那一刻,為所有危險的、死寂的、可怖的存在鋪上了黃昏一般的暖光。
予情擱下燭台,擡眼未語先笑。
一名修長秀逸的男性正倚着通往露天花園的拱門,他姿容俊美寥遠,一身淡淡的疏離氣質。
予情背着手向他走去。
嗯,重申一下,她對美人真是有無限大的包容和耐心。
“膽大包天我同意,但壞心眼我可不認,我要是壞心眼的話根本就不會拿你的燭燈,剛剛也是,直接就跑了。”
男人撫着門邊的雕刻輕輕唔了聲:
“那你上次怎麼不拿?”
“上次通關沒有這次難。”予情嘿嘿笑,雖然也有這樣那樣的,但她要開溜不成問題,而且說到底……小安向導吧,他睡着比醒着安穩。
“明明是我給你作弊?”男人微微揚眉。
“好好好,你說得都對。”予情笑眯眯地表示認同。
敏銳如她,第一次踏進休息室便注意到了那唯一沒有被時光封存的物件——一盞在辦公桌角上靜靜燃燒的銅色燭燈。
燭影投在遮擋兒童門的挂毯上,像小貓一樣跳躍。
但她當時并沒有取走燭燈,随後在走廊上遭遇了遊蕩的枯屍,還有别的東西,然而每次到了予情覺得需要玩一下命的時候,角落裡都會及時亮起一盞眼熟的燭燈。
在光線所及之處,一切都會恢複靜默。
等到她成功抵達露天花園,那燈又靜悄悄地出現在花壇邊上——
這簡直已經不叫線索,是明示。
“即便如此你也不拿?”
她僅僅瞄了一眼,就很沒禮貌地背着她的小向導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予情讪笑,這,你也沒暗示你美啊。
男人敲着下颚:“那你為什麼這次做出了選擇?”
“沒什麼。”予情一屁股在花壇邊坐下,她來到這個世界滿打滿算一天而已,漫長得想鼠,“一定要給個理由的話,就當是直覺吧,直覺說這裡要變天了,那個之前就不停給我明示的家夥,現在可能會更加需要幫助。”
“……”男人垂下了手,凝視她的表情有些奇怪。
有些溫度,有些悲傷。
有些空茫的寂寥。
予情不大遭得住這種,會讓她格外想做點大逆不道的事。
“噫别這麼看我,我哈,敲喜歡美人,分分鐘長出黃色腦袋。”
男人突然笑了聲,冰消雪融似的。他邁步走近,隔着半臂的距離坐下。
“如果你的審美是這般,那他?”他輕輕一擡下颌,予情便順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
一顆直徑不足十米的半圓氣泡逐漸浮現,邊界透明無色,有種晃晃悠悠空氣果凍似的質感。
就在這個小小的異空間裡,它的主人把自己緊緊蜷縮在桌子下,捂着耳朵閉着眼睛絮絮叨叨,可憐地團成了西瓜蟲。
“他這沒事吧?”予情見他狀态着實不太對勁,有點癫傻的前兆。
男人頓了頓,平淡回道:
“離開這就好了,他隻是被動陷入了精神共振,體會到了不屬于他的感情而已。”
男人清冷的語氣轉瞬苛刻了幾分:
“托福,我也是第一次見到會抛棄哨兵的向導,相反,你幾次遇險都未放棄他……還以為你取向特殊。”
予情知道他的意思,安平太普通了,作為向導或許也不太合格,但這跟予情關照他并無關聯,她也不介意他隻顧自己抱團保命。
予情撓着青茸茸的腦袋,一直長毛一直癢,“哦……可我們剛認識耶,他沒做什麼不對的,而我做的事,一概出于我個人意願,跟他沒關系。”
聞言,男人第一次露出了些驚詫的神色:
“你們沒有結合?”
予情連連擺手清白三連:“沒有,不是,别亂說,我們連吃飯部位結合都沒搞過。”
“未結合,但你一直在支持他精神力?”
美人看起來更驚詫了。
“因為我第一天當哨兵,”予情也很無奈,“不知道該怎麼關門。”
男人動了動嘴唇,神情混雜着震驚和隐約想要草天怼地的輕微混亂。
片刻後,他才像是找回了自己應有的風度,卻依舊不解:
“你,按照你的潮湧強度,你怎麼會在這個年紀才進階要素哨兵?外面現在如何了?已經如此疏于管理哨兵和向導了嗎?”
予情支着下颚欣賞美人蹙眉,唉,真好看,好像要長出多餘的腦子了:
“我也不知道,我才出生一天,還沒見過他和你之外的,其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