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時辰之前,皇宮沖和殿西暖閣,人到中年的聖德皇帝蕭政與胡子花白的左相嚴明正在交談,一旁還有一位眉清目秀衣料清涼的男子正為皇帝磨墨。
嚴明目不斜視,低頭懇切道:
“陛下雖春秋鼎盛年富力健,但皇儲還應早定才是。”
蕭政端坐在龍椅上,臉色晦暗不明。
“你要是真心覺得朕年富力強,就不會說這句話。”
嚴明立即顫顫巍巍地跪下。
“陛下恕罪!”
蕭政沒有管他,反而一把将磨墨的男子摟入了懷中,他肥胖的手指在那男子身上似蛇遊走了一圈。
那男子臉色蒼白,瑟瑟發抖。
左明垂着頭俯趴在地,已跪得汗水泠泠。
“陛下,若您有心讓慶郡王繼嗣皇儲,還應趁早才是,老臣年事已高,怕難以再輔佐陛下了!”
蕭政手指一頓。
這位嚴明老兒三朝元老,雖是先皇指定的輔政大臣,但為人古闆成日間總是說教,他一向煩得很,如今左明自己說要退了,換一個年輕知時務的也好。
于是,他擺擺手。
“朕知道了,沒事你下去吧。”
左明面帶哀戚地走了。
他走後,經他剛剛提醒,蕭政忽想起一事。
慶郡王為上代慶王之子,年小易于掌控,且一向乖巧讨自己喜歡,自己确實屬意于他,但他在皇室血緣上較遠,之前朝中就有聲音,說羅貞長公主與平南王的兒子謝雲逍頗有才智血統高貴,宜繼為皇儲。
為此事,他敲打了平南王一番,雖說平南王立即給謝雲逍娶了個寒門男妻,但是人心詭谲,且平南王一向在武将中頗有威望,雖不再有兵權,但也不得不防……
想到此處,他将懷中的男寵揮開,叫來了皇城司的人。
皇城司是專為皇帝偵查收集情報的機關,為的是刺探朝臣隐私,替皇帝排除異己。
“平南王與羅貞長公主的那個兒子謝雲逍,他娶了個男妻後,現如今怎麼樣了?”
“回陛下,謝雲逍自娶了那位男妻後,連門都少出了,外頭都傳平南王府的世子爺癡迷男妻,自願絕後,平南王動了家法把人都打傷了也未改其志……”
蕭政眯了眯眼。
“果真?其中是否有詐?”
“陛下,屬下細細查問過,謝世子确實是因推拒侍妾被用了家法,已在家中修養。”
蕭政撚了撚嘴邊稀疏的胡須,突然笑開了。
不愧是蕭碧君的兒子,一路貨色。大承曆來女子可為帝,當年若不是蕭碧君不願與隴東貴族聯姻,一門心思嫁與當時隻不過是一介散兵的平南王謝沖,也輪不到他當皇帝了。
“來人,傳朕的旨意,就說世子伉俪情深乃世之表率,朕特賜麒麟香珠一對以表嘉獎。”
若這謝雲逍真這麼大出息,為了區區一個男妻便放棄納妾生子,那他一定得賞賞他,最好賞得平南王府絕後才好……
眼下,賀寒舟正扶着一瘸一拐的謝雲逍趕去王府正殿。
謝雲逍像得了軟骨病似的賴在賀寒舟身上,半天挪動一步。
“哎呦,疼啊,我疼得很,寒舟慢點慢點,憐惜一下我嘛……”
賀寒舟面色不耐,低聲說了句“活該”,但還是吃力地扶着謝雲逍往外走。
待到門邊,剛剛歪七扭八的謝雲逍立馬直起身,哪有半點剛剛半死不活的樣子。
“就送到這裡吧寒舟,一會見。”
說罷,他三步并兩步地闊步走了。
賀寒舟:“……”
待快到正殿,謝雲逍又恢複成瘸腿的模樣。
裡頭的周公公已等了一時,平南王也陪坐有一會。
周公公見着謝雲逍立馬笑得像一朵花似的,他的嗓子又尖又細。
“哎呦!世子爺終于來了,不愧是天潢貴胄,世子爺果然一表人才啊,隻是瞧您這走路的姿勢,這傷勢還沒好全吧?”
謝雲逍乍一聽他說話的聲音收到了些沖擊。
這他麼才是真夾子音啊……
周公公笑得有些僵了,平南王客氣道:“犬子頑劣,周公公見笑了,”說着轉頭訓斥謝雲逍:“還不快回公公的話!”
謝雲逍反應過來,立即作痛苦狀。
“勞公公關心,快好全了。”
周公公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咱家這次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來看望世子爺,陛下深贊世子爺用情專一,伉俪情深乃世所表率,特親賜麒麟香珠一對,以表嘉獎。”
謝雲逍愣住了。
用情專一,伉俪情深?
不是,他的事迹都踏馬的傳到宮裡頭去了?
這老皇帝不定在哪裡派人視奸老子……
謝雲逍又沒了動作,平南王連忙在一旁訓斥道:“還不趕緊跪下謝恩!!”
謝雲逍忙龇牙咧嘴地跪了下來領了那對珠串并謝恩。
他的傷走路倒是不影響,跪下還是遭老罪了,他感到傷口有崩裂的迹象。
這老皇帝不知道是來賞他的還是來折磨他的,那一對香珠瞧着也不值幾個錢。
他感覺自己虧了。
領完賞,周公公正笑眯眯地要走。
突然外邊有人通傳。“長公主到!!”
周公公笑容一僵。
這位長公主一向刁蠻難纏,且與陛下有龃龉……
周公公趕緊加快腳步,想先行避開,哪知還是慢了一步,正被長公主的鸾輿鳳駕堵在了大門外。
長公主一襲鳳紋紫衣,容貌精緻,她踏着侍者的背,表情不善地從金碧輝煌的銮駕上下來。
周公公擦着額頭的汗,一臉假笑地行禮。
“參見長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