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雲清楚,天族有天規,神仙下界不得以術法擾亂凡人命數,京沂這般年弱,在人間九州定然是要使術法的,惟有東望山收了這個弟子,才能免她刑法苦楚,天族放任她出來,分明是在算計東望山,偏這小公主生得這樣惹人疼,這試題答得還頗合帝君心意,這虧吃不吃都不痛快。
京沂終于發覺了殿中的不對勁,拽了拽帝君的大袖子,白澤帝君方坐回了椅子上,端足了架子,看着玄參幾個說道:“你們天族的孫輩可比你們強多了,想當初你們這一輩,也不是黯然無色的,唉,可惜了。”
玄參和青兆張了張嘴巴,說不出話來,阿蓮生紅了眼睛,哽咽道:“大哥驚才絕豔,是八荒六合第一風華……”
帝君不由怒從中來:“你們便如此不思進取?泊抒應劫歸墟,你們便是如此擔當他托付給你們的天地嗎?他日,若魔族重回,你們打算如何?把他留下的那兩個一樣驚才絕豔的孩子推上戰場?還是讓你們侄兒,讓這個奶娃娃上去!”
殿上的衆神子神女皆啞言緘默,深深地拜了下去。
“天地太重,責任太苦,不能隻讓叔伯和姑姑們擔當,京沂與哥哥姐姐們都能擔。帝君不要罵他們,他們知錯了便會改的,他們很好!”京沂忽然出聲,話說得一頓一頓的,奶裡奶氣。
盈阙把京沂招到身邊,摸了摸她的小鬏鬏。
帝君拂袖而去。
到了第三日裡,下凡的神子神女皆回來了,看到東望宮門外,跪了一片的以天族殿下為首的仙友們,頓時不知所措,未敢多問,也都默默地跟着跪了下來。
白澤帝君在院子裡聽到行雲來告訴的話,又好氣又好笑。
青蓦告訴行雲:“讓他們過來回了試題,再忙着跪。”
帝君擺擺手:“你瞧瞧他們,能回什麼,連個十歲的小娃娃都比他們明白。”
“正是不明白才要師傅教導啊。更何況我看他們哪是不明白,分明都明白了,所以才拜您以認錯。行雲快去!”
帝君背過兩隻手,哼了兩聲,讓行雲把他們全都叫了過來。
青蓦勸道:“他們都是族中嬌養的娃娃,都年幼呢,滄海桑田,也不曾親曆過,可悟性品性都不差,您昨日教導了幾句,不都是知錯了?”
帝君嫌他煩,把他丢在了院子裡,自己去了殿中,聽完那幾滴眼淚的故事,果然在意料之中。
帝君沒再多說什麼,隻讓他們去院中陪他一起等花開。
晃了兩圈腦袋,方才想起昆侖那呆木頭不知去了哪裡。京沂揮着糖人,告訴說,是去找一個小哥哥一起來賞花了。
行雲湊上去,同白澤帝君耳語了一番,兩個忽而都眯着眼睛笑了起來。京沂跳起來,也要聽。
青蓦笑道:“男娃娃女娃娃的事,你一個小娃娃要聽什麼,吃糖!”
京沂不高興了,撲進了她七姑姑的懷裡,手裡的糖蹭髒了她的素淨裙子,偏偏還是紅色的糖汁水。
盈阙去了山河宮,宮門外的仙娥告知花玦不在家,尚未歸來。
“哦。”
盈阙從正宮門口走開了,又遠遠近近地繞着宮牆走了半日,搬開了幾塊牆磚,鑽了過去,又把牆磚塞了回去,再拂開鋪在地上的一個草團,下面是一個地洞,進去了,再拽着草團蓋上,再輾轉幾回,便到了歸兮台。
這是花玦曾牽着她走過的一段路,說是他悄悄找到的,他母君都不知道的一條去往歸兮台的小徑。盈阙覺得花皇定然是知道的,花玦卻說他有秘法,能躲過山河宮花木的感知,還偏要牽着他的手才不會被發覺,盈阙沒有同他争辯。
“從這兒過去,當心些。”
“為何不能直接穿牆?還要牽着手?”
“山河宮的一草一木母君都知道,用術法會被發覺的。”
“為何不飛過去?還要牽着手?”
“山河宮上是有結界的,不能飛。”
“為何要牽着我?”
“……我有秘法,你牽着我,便也不會被發覺了。”
“哦。”
邊想着,很快盈阙便走到了歸兮台,不知為何,花皇陛下放任她進來了,不過她倒也不在意為何。
歸來樹和她上次見過的樣子不同了,老了一些。
她喚它老樹,卻也從未想過它會老,她以為歸來樹會一直任她來倚靠,它是唯一的不會嫌棄她的樹了啊。盈阙以為,歸來樹不會老的啊。
盈阙靠近了臉,蹭了蹭歸來樹粗糙的老樹皮,咕哝:“你醜了些,不過我不嫌棄,鸾鳥走了,我與花玦陪你。”
“花玦什麼時候回來啊,優昙婆羅快開花了。”
“花玦說過,我要是找不到他,就來歸兮台上下場雪,他看到了,便會回來了。”
“我下一場雪好不好,不會很冷的。”
指尖白雪揚,雪下得薄,剛沾上歸來樹,便化作水,浸濕了枝桠,顔色愈發深重。
盈阙摘下兜帽,把小狐狸放在地上:你是不是也想念雪了?
遠遠,遠遠地,輕風飄絮後,綿柳軟枝後,重雲堆煙後,長成花兒一樣的小神君趕了來,急匆匆地,發冠都歪了,長發糊在臉上,可還是好看。
花玦跑到盈阙面前,笑得有些呆。忽而想起什麼,着急問道:“你沒牽着我,未被母君發覺吧?”
盈阙沒有說話,隻靜靜地盯着他,花玦幹笑兩聲,眼睛飄忽了兩下,忽而從袖中捧出一隻雕了昆侖遠山的木匣子,沾染了袖子裡的清香,十分好聞,獻寶似的捧到了盈阙面前。
盈阙打開匣子,是條白绡裙子,裙擺曳地,同揚起的绫紗,都暈渲了桃花色,裙身上畫了桃枝子,染了桃花兒。
盈阙把小狐狸送到花玦的手上,換上了裙子,笑問花玦,好不好看?
山河宮大殿中,仙官說盈阙帶走了他們的殿下,花皇讓他們不用攔。仙官還要勸,花皇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