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夜靜了下來。
在西北夜間涼爽的空氣中,陳九曜坐在案邊拄着額角緩緩睡去。
“娘親,緣君妹妹好不容易進宮一次,就讓她留宿一晚,陪我玩嘛!”
又夢到了兒時的場景。
陳九曜看見小小的自己拉着母親的手不停地搖來搖去。
母親看向一旁抱着布偶、仰頭看着她的小緣君,見她一臉期待的樣子,應允:
“好——娘親依你,快别搖了。”
“哇哦!太好了!”兩個小孩子蹦蹦跳跳地慶祝着。
但是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的陳九曜,卻隻想中止這場夢,用力掙紮着想要快快醒來。
然而卻無濟于事。
夢還在繼續着。
月上中天,東宮長安殿裡不同以往的沉寂,充斥着童聲的歡聲笑語,母親在一旁拿着繡繃緩緩穿針引線,聽着耳邊的童言稚語溫柔地笑着。
“嘭——”
突然一聲巨響傳來。
是外面的殿門被踹開的聲音。
“嗯……你們……都滾開!”
熟悉的醉醺醺的聲音傳進屋子裡。
母親臉色大變,突然白着一張臉站起來,将小陳玄和小緣君往内間推,壓低聲音:“你們快進去,别出來,也不要出聲!”
小陳玄的手抖了下,咬着牙拉着尚且一臉懵的小緣君進到内間,緩緩關上了門,手緊緊攥在門邊梃上,一動不動。
小緣君悄悄聲:“玄哥哥,我們為什麼要躲在這裡呀?”
小陳玄回神,轉頭擠出一個笑容:“緣君妹妹乖,我們在玩躲貓貓的遊戲,不要出聲哦。”
小緣君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小聲:“嗯嗯嗯。”
“哐——”又是破門之聲。
是房門也被踹開了。
小緣君被吓得一抖,抓住小陳玄的袖子。
小陳玄見狀拍拍她的頭,用雙手捂住她的耳朵。
耳邊傳來母親故作鎮定的聲音:
“參見太子殿下。”
“陳玄呢?”這熟悉而令人厭惡的聲音中帶着醉意。
“回太子殿下,玄兒已睡下了。”
“睡什麼睡!我剛才在門口還聽到他的聲音!”
“殿下!玄兒真的睡了!”
“你們母子聯合起來騙我是吧?今日父皇竟然說這個見我如老鼠見了貓的稚童比我強百倍千倍!可笑!出來!我倒要看看他是哪裡比我強!看他會不會被我吓得尿床!哈哈哈哈哈!”
“殿下!不要!”
腳步聲向這邊而來,卻又因為被拽住而硬生生停止。
“滾開!”
“啊……”
小陳玄再也聽不下去了。
他迅速将掉在地上的布偶撿起來,塞到小緣君懷裡,快速說:“緣君妹妹你在這裡不要動,千萬不要出來,沒事的。”
然後迅速将門拉開一道縫隙,閃身出去,又将門重重關上。
“娘親!”小陳玄跑到被推倒在地的母親旁邊,眼中氤氲了霧氣,“您有沒有摔傷哪裡?”
“玄兒别管我,快回去!”
“我不!”
“哈哈哈這就哭了?就這點本事?”彼年還是太子的宣威帝臉上帶着惡劣的笑意,伸手抓來一個花瓶,用力向地下一擲。
“啪啦——”
“這樣呢?哈哈哈哈哈!”
其實沒有父親陪伴對小陳玄來說完全沒關系的,他每天和母親一起生活很快樂,但這位父親連這點平靜都不願給他,甚至是——故意破壞。
那個人很少出現,卻總是在酒後醉醺醺地來到長安殿,并非是想見他,更像是來……惡心他。
那人總是故意找茬與母親吵架,有時還會動手,不過大多時候隻是摔些東西。
最開始他真的很怕,每次都躲在内間,靠牆壁蹲着瑟瑟發抖。
後來,他漸漸地變得勇敢了些,尤其是看到母親手臂上被碎瓷片割破的傷口之後,他不再躲着了,總是無畏般地擋在母親身前。
那時候他還不懂,為什麼每當這時,那個人臉上就會露出更加惡意的笑容,然後變本加厲地發洩,看到他淚流滿面才得意地揚長而去。
再後來,他對那個人的威吓已經麻木了,不再作出反應,漸漸地那個人也就不愛來了。
卻沒想到今天他因為阿翁的一句話又故技重施。
小陳玄擦幹眼底的濕意,站起來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這幅樣子更加激怒了那人,他目露兇光,上手一把掐住小陳玄的臉頰,“這樣呢?嗯?”
小陳玄依然面無表情,用那雙與阿翁極為相似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那人對上這個眼神的時候突然瑟縮了一下,轉而無趣般地收回手,揚長而去。
小陳玄沒再看他一眼,轉身平靜地将母親扶起,吩咐躲在外面不敢出聲的丫鬟太監:“傳醫女。”
“是!”
然後他推開内間的門,帶着臉頰被掐紅的痕迹走進去,望向蹲在地上抽噎的小緣君,眼含心疼和愧疚,捧住她的臉,用安撫的語氣冷靜地對她說:“緣君妹妹别哭了哦,天亮了你就可以回家了,你家裡沒有這個壞人,很安全的。今天是哥哥的錯,哥哥不該留宿你的,哥哥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
……
“匈奴又開始突圍了!”
陳九曜在嘈雜聲中醒來,隻覺頭痛欲裂,站起來從壺中倒了一杯涼水,大口吞咽灌下去。
随即清醒過來,繼續部署作戰。
……
“玄哥哥……”顧緣君掙紮着從夢中醒來,頭腦還混沌着。
“娪娪,你做噩夢了嗎?”
耳邊傳來母親關切的聲音。
“娘……嗯……我已經醒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好,醒一醒神,來吃個胡餅,我們要趕快接着行軍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