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才知道那就是魔陰身。
當時決明還将此事告訴了鏡流。
“做得對。”鏡流對決明的果斷表示認可。
彼時二人正在對練,鏡流還劍入鞘。
“堕入魔陰乃是仙舟人的宿命,若我或其他人有一日堕入魔陰身,你也不可留情。”
決明當時沒應聲,他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說。
實則雲騎軍也有一條規定:面對堕入魔陰的同僚,不可手軟。
所以準确來講,決明不是沒想到鏡流會這麼說,是從來沒想過需要自己這樣做。
殺魔陰身是一回事,可讓他對鏡流動手就是另一回事了。
且迄今為止,決明所見的魔陰身數量寥寥不說,而且都是素不相識的人完全失去理智的模樣,仙舟人堕入魔陰的悲哀,他感觸并不深。
而倘若如鏡流所講,真有那麼一天……
那決明可能會選擇線上把對方控制住再另想辦法,然後退出遊戲,去線下掐着遊戲策劃的脖子問,是我玩遊戲還是遊戲玩我?
不隻鏡流,還有林老頭、景元、白珩、應星、丹楓……
在他的認知中,他們是不同的。
這是玩家對和自己有關聯角色理所當然的偏愛。
簡單來說,我們這位内測玩家,雲騎新人,劍首弟子,是個極緻的偏心眼。
什麼貪求長生乃大罪,身犯魔陰者必斬……決明隻當它們是陣營規章,讓他視其為鐵律是不可能的。
真論起來,系統給他的身份也算黑戶呢。
遊戲裡的法律怎麼可能約束住玩家?
要是旁人知道這位年輕雲騎,劍首弟子的真實想法,多半會大罵他枉為雲騎,實乃師門不幸,可惜決明身邊沒一個人察覺。
一是決明的玩法稱得上守序善良,二嘛……誰能想到,這個樂于助人,逢人就笑,從小立志加入雲騎,面對魔陰身毫不猶豫畏懼,身邊親友長輩也多供職六司,看着就是聯盟好苗子的年輕雲騎,實際根子是歪的呢?
而現在,比起去可憐理論上已經是活死人,現在更是沒氣兒了的魔陰身,對方差點一刀捅景元身上給決明帶來的驚吓要更勝一籌。
此時塵埃落定,決明這才有功夫去關注受傷的左臂。
剛剛情急之下把痛覺調成零,忘了。
這一看,嚯!
經過幾番劇烈活動,此時衣袖大半被染紅,視覺沖擊感挺強。
好在這傷勢不過是看着嚴重,實則血條隻掉了一點點。
可惜廢了件衣服,決明看着衣袖上的裂口。
這件他還挺喜歡的。
直接用能力也有點虧,頗有些大炮打蚊子的感覺。
也許是開始攢抽數過于艱難,他用的時候難免摳搜。決明正糾結,身後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決明!”
是景元的聲音。
轉頭,對方帶着幾個雲騎趕了過來。
看清屋内情況,對方瞳孔有些緊縮。
雖然可能有點晚,但決明還是下意識側身擋了擋地上的魔陰身。
“你受傷了!”
“沒事,看着嚴重而已。”見景元滿臉焦急,決明也不好當場表演個傷口消失術,于是想拍拍對方肩膀表示安慰。
擡手卻發現沾上了不少血,大概是剛剛濺上的。
決明剛想把手縮回去,在衣服上擦擦,就被對方一把握住。
“哎?去哪啊?”
“那邊有醫士!”景元拽這人往外走。
“哦,等下……”決明被拽得一歪,匆忙給兩名雲騎交待。
“那個,發現的魔陰身就這一個,無人員傷亡。”
二人點頭,轉身去檢查地上的魔陰身。
未擦淨的血迹讓兩人交握的手心有點黏糊糊的,但對方握得很緊,決明也就由他去了。
由于隻有決明這一個傷員,醫士展現了超乎尋常的重視,具體表現為——過度包紮。
直接把他受傷的胳膊吊起來了。
說起來……都是遊戲了為什麼還這麼追求真實啊,不應該直接揮揮手把人治好嗎?
等等……丹楓的雲吟法術好像能有這效果。
“隻是劃傷,用得着這樣嗎?”決明為了左臂自由據理力争。
“需要,必須要。”醫士完成最後包紮,“雲騎都一個德行,閑不住。老老實實養上幾天,省得你感覺自己好了就亂動,把傷口崩開。”
看來多少有點兒私人恩怨,決明屬于無辜波及。
“把你朋友看好啊,别讓他胡來。”醫士臨走對景元囑咐。
決明還想反駁,就見景元認真點頭。
我是什麼時候做過很不靠譜的事嗎?
那邊雲騎還未處理好現場,等等肯定還要找他們了解情況,決明索性和景元在一旁坐着等。
“怎麼,吓到啦?”
見景元一言不發,決明試探。
仙舟人在完全堕入魔陰身前一般都會被十王司帶走,普通仙舟人沒什麼機會直面這種危險,所以在今天之前,景元應該還沒見過魔陰身。
更别提還是那種格外狂暴的。
雖說對方進門後,自己擋了擋,但恐怕在自己趕到前,對方已經看了個清楚。
此時見景元半天不說話,決明難免擔心。
别是被吓傻了吧?
他伸出自由的右手在景元眼前晃了晃。
“那是魔陰身,雖然之前是人,但完全沒有理智,要當怪物看。”
事實上,關于魔陰身,決明也一知半解,隻好照搬出雲騎訓練時教頭的話。
“我知道。”景元聲音悶悶。
魔陰身是長生種的終點,對他們來說也意味着死亡。
這是仙舟人自小接受的教育。
但理論歸理論,初次直面魔陰身的沖擊還是巨大的。何況……
景元看向決明。
“放心,一般人在羅浮上也見不到這個。今天權當倒黴,真的是極——小概率事件。”
對方這麼說着,姿态十分放松,連說帶比劃,一點兒沒顧及受傷的胳膊。
……何況發小還在自己眼前受了傷。
“你再動,傷口就真裂開了。”景元道。
決明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被吊着的胳膊。
早說過度包紮要不得。
“這個?”決明指了指左臂,“真沒事兒。包紮時候你不是看到了,不嚴重,用不了幾天就能好全。”
他也不好給景元說,有骰子能力在,不說胳膊,就是給胸口來一下,自己恐怕都不會有事。
隻是自己一時摳門,錯過使用時機。
“魔陰身……在雲騎也不常見嗎?”景元突然問。
“我目前見過一次,哦,現在是兩次了。”
一年遇上了兩次,似乎該算常見……
可要這麼說,那先前自己保證是“小概率事件”不就站不住腳了?
“反正萬一你以後又碰上今天這情況,趕緊跑,魔陰身尋常人對付不了。”決明轉移話題。
“可你就直接沖上來了。”景元一針見血。
“那不一樣,我……”
我急着救你啊。
話到嘴邊,感覺怪肉麻的,于是決明轉而道:“我又不是尋常人,再說,我是雲騎嘛。”
雲騎嗎……
景元又不說話了,不知道在想什麼。
決明并未察覺,繼續道:
“這種東西當然要專業人士出馬。”
可惜這話此時很沒說服力。
“專業人士?”景元指了指決明失去自由的左臂。
“呃,偶爾要允許意外的存在。”決明讪讪。
要是讓鏡流知道自己面對魔陰身走神還受傷,一場“酣暢淋漓”的加訓絕對沒跑。
一時無言。
正常情況下,兩人隻要湊一起絕對不安生,用應星的話說就是“上竄下跳”,少見景元如此寡言的樣子。
何況今天對方沉默次數太多了些。
如果遊戲能顯示角色心情,那此時對方頭上就該是一個苦着臉的小人。
于是決明故意擠眉弄眼,撞了撞景元。
“怎麼?被我英雄救美過意不去?簡單,我想想……就買一個月的零食作為報答吧!”
見對方面色不善,決明猶覺不夠,繼續道:“不樂意?那……英雄救英雄,這總可以了吧?東西我要金人巷新開那家店的。”
說着已經開始點單了。
好一個“挾恩圖報”的形象。
“我給你買一個月豆汁兒。”景元滿臉嫌棄。
他可太知道決明怕什麼了。
決明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瞪着對方。
這就好比我隻朝你扔了個雪球,你把我倒栽進雪堆裡一樣過分。
他抱着胳膊,彎下腰:
“怎麼這樣啊你——專門來氣傷員,哎呦氣得我渾身胳膊疼。”
事實并不,痛覺屏蔽,用過都說好。
照理說,這種水平的俏皮話怎麼會騙到景元……
“剛剛撞到了?醫士還在那邊,我們趕緊——”景元伸手扶住決明,語氣焦急。
哎?怎麼真信啦?
“假的假的,不疼,騙你的。”他可不想再被醫士再纏幾圈繃帶。
聞言,景元一頓,扶在決明背上的手變掌為拳。
咚!
半點兒沒收力氣。
雖然屏蔽了痛覺,沒覺得疼,但決明也不甘示弱,踹了他一腳。
兩人就這麼坐着開始“切磋”腿腳功夫,直到旁邊醫士喝止才停止打鬧。
“幹什麼!吊着胳膊還敢這麼鬧!”對方看着決明。
決明作眼觀鼻,鼻觀心狀。
醫士訓了幾句,又把矛頭轉向景元,“剛剛還保證把人看好呢!”
景元心虛笑笑。
又是一通唠叨,等醫士氣哼哼走了,景元轉頭看向旁邊。
隻見決明正饒有興緻欣賞他的窘狀。
吊着個胳膊,樂得沒心沒肺。
“你倒是……”
他嘀咕了些什麼,決明沒聽清。
“什麼?大點聲兒啊。”
“沒什麼——”
經對方一番有意插科打诨,景元緊繃的神經逐漸放松。
瞧着身旁吊着胳膊還有閑心耍寶看熱鬧的決明,他不自覺舒展了眉頭,種種思緒被擱置一邊,隻剩下一個問題。
發小是個愛逞能的笨蛋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