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除了雲騎來問詢情況,決明和景元還見到了地衡司趕來的勤務,裡面正有前段時間和決明一起去福壽堂的那位。
“欸?決明小哥,你怎麼……”對方未想到還能在碰上決明,又見對方此時“尊榮”,不免訝異。
“碰巧,碰巧。”決明尴尬笑笑。
天知道他隻是想聽個評書而已啊!
經過仔細排查,雲騎确認魔陰身僅有一例,現場及周邊無人員傷亡。
不對,“傷”還是有的。
作為本次騷亂的唯一傷員,決明喜提一周假期。
之後他也陸陸續續了解到魔陰身案件後續。
那個被斬殺的魔陰身生前是個持明族,在軍中任職骁衛。
這很奇怪。
照理說,仙舟人八百歲後多發魔陰,狐人不易魔陰,而持明族若是到了壽數極限或是重傷,就會自行去褪鱗輪回,因而能避開種種“長生病”,不至于淪落到堕入魔陰的程度。
更何況據周圍人回憶,此前對方行動如常,并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非要說的話,隻有對方近來在雲騎内部演武時水平大漲,屢戰屢勝。
決明後又從那位地衡司勤務處得到了更詳盡的消息。
原來那日的案子重點不在魔陰身,而在福壽堂。
案件真正的嫌疑人正是福壽堂的老掌櫃,其人為博識學會的學士,已在羅浮生活四十餘年。借着博識學會與聯盟的友好關系,常年以藥鋪為掩護,研究并販賣違禁藥物“福壽丹”,依靠收買行商,引誘化外民購買服用,以此觀察藥效。
景元當日遇到的行商就是收錢辦事,為對方招徕顧客。
此外,也有個别羅浮本地人購買。不止當日那個魔陰身,前日一例狐人堕入魔陰也與對方售賣的福壽丹有關。
騷亂當日,在發現老掌櫃失去蹤迹後,雲騎緊急在星槎海中樞截留了想趁亂離開的對方,彼時他正要乘坐一艘非法購買的星槎離開羅浮。
按流程雲騎要将其羁押再進行詳細審問,可在追捕過程中對方星槎突然墜毀,嫌疑人當場身亡。
據調查,是操作台内部出現短路,進而引起星槎事故。具體如何官方一筆帶過,沒有細說。
同時,雲騎再次審問了之前以盜竊罪被捕的福壽堂夥計,在得知老掌櫃死亡後,對方沒撐多久就都招了。
他是老掌櫃召來的實驗助手,眼看研究不斷推進,鬧出的動靜越來越大,他怕被仙舟發現後拘捕,加上進來聽聞有曾服用福壽丹的狐人堕入魔陰,心裡更加膽怯,想退出研究,未果,後财物均被沒收,隻能铤而走險,想靠偷些值錢物件兒換錢,好乘坐星槎離開羅浮。
最終統計,老掌櫃所開的福壽堂所售賣丹藥緻數十名來仙舟求藥的化外民出現嚴重不良反應,兩名仙舟人喪生。
此人現已被博識學會除名。
“所以,這是一起違禁藥物引發的案件。”面對景元的追問,決明把知道的大概一講,總結道。
“我還以為他們隻賣些沒什麼作用的藥,沒想到……”得知事件全貌,景元啞然。
能誘發魔陰的藥,難怪那個行商雖然不知道内情,後續也依舊被雲騎軍押走了。
至于福壽堂内的狐人,對方去向成謎,調查也沒提到他,好似當日現場完全沒這個人一般。
還是事後決明才想起那名狐人應該是自己昔日的同窗,難怪面熟。
那人之後究竟如何,他也無從得知。
十王司。
漆黑的甬道内,清脆的腳步聲在空蕩的空間内回蕩,更襯得周圍鬼氣森森。
一盞青綠燈火幽幽在二人身前引路。
墨萩聽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聲,他抿唇看向前方的背影。
十王司判官。
這是普通仙舟人諱莫如深的群體,幾乎沒有人見過他們的真容,又因其出現即代表某個仙舟人的生命該迎來終點,使得“十王司”蒙上了一層又一層令人恐懼的色彩。
其聲名哪怕是在狐人間也頗有震懾力,特指偏負面的那些。
墨萩沉默地前行。
他當然知道自己是被老掌櫃騙了,對方具體要做什麼卻不知曉。但僅從對方最後能用藥誘發持明堕入魔陰來看,一定不會是什麼簡單的研究。
也不會是普通的罪名。
那麼無意中成為協助者的他呢,會被拘捕嗎?
他不知道。
從魔陰身處逃離後不多時,墨萩就被判官找到,帶至此處。其間,他試圖和對方交流,但除了最開始對方示意跟着走以外,其餘一概不談。
于是現在隻能跟着對方和旁邊那盞燈,在這不知是何處的幽暗中行進。
而墨萩不知道的是,從今往後,他将走上一條新的道路。
将軍府。
騰骁大馬金刀坐在書案前,看着桌上成堆的公文,這位完全是位标準武人外表的仙舟将軍露出個介于無奈與痛苦之間的表情。
這每日公文生成的速度,比之豐饒孽物也不遑多讓。
孽物一刀砍了就是,可這仙舟諸務,可是輕不得也重不得。
騰骁先拿起一份十王司吸納涉事狐人墨萩成為見習判官的說明。
墨萩,都房洞天狐人,年十七。父母均為飛行士,十一年前于一起星槎事故中喪生。六年前被博識學會成員普羅特(福壽堂案,墨萩父母星槎事故主謀)欺騙,破解了其父母當年所護的送三劫前的丹鼎司古籍中部分内容,幫助普羅特成功壓制實驗體的魔陰身症狀。
牽涉魔陰,且古籍不宜外傳,吸納對方到十王司倒也恰如其分。
既然十王司認為此人沒問題,那騰骁自然不會反對。
真正讓人頭疼的……
騰骁拿起雲騎關于福壽堂案的調查報告。
違禁藥、魔陰身、持明髓……星槎爆炸、陳年舊案……化外民、博識學會、持明族……
“一個兩個都不消停。”
騰骁默了默,最終還是忍不住低聲啐道。揮揮手,旁邊策士無言上前。
一個化外民,數十年沒離開羅浮,他哪裡來的持明髓?
那具魔陰身可沒有被抽取的痕迹。
“去請飲月君來一趟。”
“是。”
策士躬身退下。
持明族地。
龍尊陡然通知召開族會,本人卻未按時到達,在場等待許久的龍師中不免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而等丹楓一到,這些聲音頓時消失。
黑發龍尊徑自走到主位坐下,龍師依次行禮落座。
“前日丹鼎司行醫市集,長老們可有耳聞?”丹楓開門見山。
“自然。我族持明恩望身陷魔陰身,被就地格殺。”曾為丹楓業師之一的龍師雪浦率先應聲,随即又不無憂慮道:
“我族又失一人……不知他怎會服下化外丹藥,糊塗。”
“究竟如何也隻是雲騎一面之詞,如今恩望已死,我等也無從查證。”龍師濤然道。
“恩望堕入魔陰系化外民所緻,隻是不知與龍尊召我等前來是為何事?”龍師風浣問。
丹楓并未回答,依次看過說話的三位龍師,目光在濤然身上停了停,又移開,道:
“長老們心系持明。”
“自是我等分内之事……”濤然率先拱手。
可不等他把話說完,丹楓就将其打斷。
“但漏了一個。”
“是……”濤然下意識想追問,擡頭對上了那雙青色的眼睛,噤聲。
黑發龍尊起身,涼涼的視線掃過在場所有龍師長老,緩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