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這一點時間,阿天下意識看了一眼山洞裡面。
這是個并不算大的山洞。
洞口極窄極低,比起“洞穴”倒更像是“裂隙”,也就剛好能容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進入而已。
往内幾步之後,空間便逐漸開闊起來,但最寬處也不過三米左右,再往裡一點又漸漸合攏,形成一個兩頭窄中間寬的梭形。
面積是窄了點,高度卻是不低,粗略估計至少能有七八米。靠近穹頂的側壁上還有幾條細小的裂隙,隐隐透進一點殘陽,令洞窟之内影影綽綽,不至于一片漆黑。
借着這點昏暗的光線,便勉強能看見靠近洞窟内側的位置鋪了一層薄薄的稻草,好些地方都已經受潮發黑,上面雜亂堆着兩團看不出顔色的破布,旁邊靠着洞壁的位置則放着兩個豁口的陶罐,一個裡面似乎是空的,另一個稍大一些的則壓了塊石頭在上面,看不見裝了些什麼。
看起來,就像是某個人的居所一樣。
阿天忍不住又看向了渾身都髒兮兮的,身量格外瘦弱,個頭也就比她略高一點的少年。
他……一直住在這裡嗎?
外面隐隐傳來了模糊的說話聲。
阿天側耳聽了一下,發現說話的幾個似乎跟方才想要殺她的那個“人”是一夥的,好像是什麼什麼星的部隊,這時候出現在這裡本是為了打掃戰場回收己方屍體之類的,卻沒想到竟然會有同伴被殺害,一時憤怒之下,這才到處搜尋了起來。
他們嘴裡罵着什麼“該死的攘夷志士”“狡猾的地球人”,聲音斷斷續續,又彎彎曲曲的逐漸變得清晰。
——他們正在靠近這裡。
少年似乎也終于聽見了那些聲音,身體一下就緊繃了起來,睜大眼睛從遮蔽物的縫隙之間一眨不眨的看着外面,握着刀的手微微用力,顯然隻要稍有不對,就會随時拔刀砍出去。
阿天看出了他的不安,想了想還是怕吓到他,便沒有貿然跟他說話,隻默默的擡起手,輕輕點了一下身旁的岩壁。
似乎有某種肉眼不可見的氣息一閃即逝,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洞外原本越來越近的聲音逐漸偏移,終是沒有來到洞穴附近,慢慢遠去。
直到再也聽不見那些人的聲音,少年才松了口氣,稍微放松了握刀的力度。
阿天瞧着,覺得自己終于能說話了,就輕輕的對他開了口。
“你好呀,我是阿天,之前謝謝你……”
輕軟的聲音帶着純然的善意,在狹小的山洞中響起,似乎還帶着點回響。
話未說完,少年便猛地回過頭來,沉默的看了阿天一眼,目光尤其在她幹淨柔軟的臉龐,以及身上潔白如雪、繁複如雲的直裾深衣上停留了一瞬,便抱着那把才從戰場上撿回來的、比他自個兒也矮不了多少的刀,戒備的從她身邊退開,一路退到洞窟深處,慢慢縮在了稻草鋪成的“床”上,縮進了昏暗的微光所照不到的地方。
暗紅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阿天,像是在謹慎觀察,又像是隐隐有些……懊惱?
阿天困惑的眨了眨眼,覺得不得其解,但看出少年的抗拒,也就沒有試圖再交談下去,隻對他友好的笑了笑,便選了個離他最遠的位置,将手中的刀斜靠着洞壁放好,然後随意的坐了下來。
大概是被之前的情況吓壞了吧?
唔,等他冷靜一點了,再好好謝謝他吧。
這也是個好孩子呀。
至于這段時間……
阿天想了想,索性靠着身後的洞壁輕輕閉上了眼睛,呼吸逐漸平穩之下,無形的力量悄然流出,經過特殊的軀體,透過厚厚的岩壁,如同沒有盡頭的海浪一般,向四面八方無邊無際的蔓延開去。
——她就先看一看,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世界吧。
抱着刀警惕縮在角落的少年看着阿天,有些茫然的睜大了眼睛。
……怎麼回事?
怎麼這個小鬼不僅毫無防備的卸下了身邊唯一的武器,還就這麼當着他的面睡起覺來了?
這裡可是戰場啊!就算是邊緣那也是戰場啊!外面的天人才剛走遠一點啊喂!
就算他腦子一熱順手救了這家夥,那他也還是個陌生人不是嗎?這家夥怎麼就這麼……就這麼……
昏暗之中,少年定定的看着那個毫不設防的潔白身影,又默默垂下視線,抱緊懷中冰冷的刀,無意識抿起了幹裂的嘴唇。
斜陽徹底落下了。
月華久違的劃破重重陰雲,零零碎碎的灑落在滿目瘡痍的大地。
也靜靜的落在了,陰冷狹小的山壁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