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察覺自己的語氣有些急切,他頓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抓了抓頭發,絮絮叨叨的試圖解釋。
“……呃,我的意思是,那個……你總是要回去的,對吧?這世道這麼亂,總不能讓你一個女孩子在外行走,還是阿銀我送你回去比較好啦……”
看着他别扭的模樣,阿天忍不住笑了起來,擡手又揉了揉他柔軟的銀發。
“我明白。謝謝你呀,阿銀。不過很可惜,我曾經居住的地方,并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哦。”
畢竟所有的本丸都是建在時空夾縫之中,獨立于一切時間與空間之外的啊。
坂田銀時愣住了。
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也就是說……
她的家也,沒有了嗎?
看着阿天仍然柔軟平靜的笑容,少年的心口不自覺揪了一下,有些難受。
他懊惱的抿了抿唇,垂着腦袋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阿天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道歉。
但看坂田銀時愧疚的模樣,她還是試探着回答說:“嗯……沒關系?”
如此坦然的原諒,瞬間讓坂田銀時更加内疚了。
想想小姑娘年紀小小就沒了家人,流浪到戰場上還險些被天人奪去性命,遇到他之後就一直在用年幼的身軀承擔起照顧他們倆的重任,結果還要被他這個憨憨揭開深深的傷疤……
他對得起阿天嗎?
對不起啊!
坂田銀時越想越悔恨,腦子一熱,就猛然擡起腦袋,拍着胸脯對阿天大聲保證。
“放心吧,阿天!無論如何,阿銀我都會一直是你的家人的!”
铿锵有力,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那大概是一個自小在孤獨之中長大的少年所能想到的,最為認真的誓言。
阿天驚訝的微微睜大雙眼,然後忍不住,彎着眼睛笑了起來。
“謝謝你,阿銀。”
她輕撫身側的刀,聲音輕緩得像是歎息。
“謝謝你們呀。”
……你們?
阿銀有些疑惑,但很快就被鍋中愈發濃郁的香氣勾走了注意力,格外積極的起身幫忙盛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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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劃破雲層,柔和的落在少年的身上。
他枕着冰冷的刀鞘和衣側躺,也不知做了什麼美夢,在火邊睡得口水直流,臉上還帶着傻笑。
火光跳躍之中,似有人在輕聲低語。
“……我知道。可是這裡的怨氣太過濃厚,與靈氣相互鉗制,我也沒有辦法呀。”
“最近倒是能時不時感覺到隐約的呼喚,就是……”
“嗯,大概很快了吧。”
“……我能,把他拜托給你嗎?”
沉默持續了片刻,隻有木材在火中“噼啪”燃燒的細微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那聲音才再度響起,帶着輕輕淺淺的,溫柔的笑意。
“……謝謝你。”
銀發的少年擰了擰眉,有些煩躁的翻了個身,片刻之後,便再度流着口水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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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
坂田銀時和阿天仍舊待在一起。
他們一起在荒山野嶺搜尋食物,一起享受自己動手做出的美味,而後一起圍着溫暖的篝火,在難得的溫暖之中安穩睡去。
戰場并不遙遠,甚至時不時還能聽見炮火的轟鳴,看見滾滾而上的硝煙,卻仿佛與安谧甯靜的此處變成了兩個世界。
坂田銀時甚至都快要忘記了,那些在黑暗之中獨自前行的日子。
他拔刀的時間越來越少,偶爾看見幾隻大膽的肥鳥時,才會拔出那把戰場上撿來的刀,利落的一擊必殺,高興的交給手藝愈發進步的阿天,給他們倆搞個加餐。
隻是那把刀大概本來就不是什麼好鋼鍛造,又在戰場上拼殺過,拿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些損壞了,如今更是卷刃得厲害,本該一擊必殺的招式,竟然都隻能把鳥拍暈而已了。
仿佛那不是把刀,而是根棒槌。
坂田銀時有點苦惱。
于是阿天就将自己的那把刀遞給了他。
坂田銀時很是吃驚。
他深知佩刀對于武士的重要性,本想要拒絕,可阿天卻說她并不擅長用刀,與其留在她的手中,不如交給他來得更為合适。
而且——
“能保護好阿銀你,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呀。”
小姑娘認真的看着他,眉眼彎彎,笑容溫軟又清澈。
坂田銀時被她說得有點臉紅,不自在的咳了一聲,别别扭扭的接過了刀。
“……那我就……試一下啊?”
阿天含笑點頭。
坂田銀時就鄭重的拿着刀走到了空處,凝神靜氣之後,便用自己最為擅長的姿勢一刀斬了下去。
微風輕拂而過,被當成目标的大樹應聲而斷。更令人吃驚的是,樹後的巨石竟也随之一分為二,切口平滑,幹脆利落。
而打刀的刀刃卻依舊寒光淩冽,完好無損。
坂田銀時震驚的睜圓了眼睛,忍不住的驚聲贊歎:“嗚哇!太厲害了吧這也?這把刀真的好鋒利啊!阿天你快看……”
少年興奮的回過頭去,想要與友人分享自己的欣喜。
可是身後,卻已是空無一人。
躍動的火焰悄然熄滅,寒風卷着初冬的第一片雪盤旋落下,在餘燼中無聲融化。
硝煙濃罩着大地,戰火綿延不絕。
孤獨的黑暗再度靜靜蔓延。
無邊無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