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這麼用心地伺候,容瑾都不好意思一直病着。
沒想到冬子轉身出去,回來時手上端着湯藥,“郎君,你睡着的時候管家請了大夫來給你把脈,大夫說了你是什麼郁郁在心、胸什麼難解,主要是心病,其它沒大病,要你想開點,多吃吃多喝喝,就會好的。”
容瑾點頭,原主就是郁郁寡歡、終日悶悶不樂,精神氣被掏空了。
“大夫開的藥,我一直溫在爐子上,我扶你喝。”
“我身上有點力氣了,我自己來。”
容瑾伸出手後,他看到自己露出來的腕子細得吓人,關節都因為消瘦怪異地膨大,如果照鏡子估計和骨頭架子差不多。
湯藥入口,溫度也是剛好合适的,他仰頭一口喝幹,來不及咽下的藥順着嘴角往下滑落。
拿來手巾的冬子感歎,“郎君,你看着真好看。”
“我這麼瘦,還好看啊?”容瑾逗着小孩。
冬子肯定地點頭,“對啊,也好看,不過養出點肉就更好了。诶诶诶,公子你幹嘛,你還虛着不能夠下床啊。”
“不能躺着了,再躺我更加沒力氣了。”
容璟坐在床邊,他有種力量正慢慢充盈身體的感覺,這身體底子其實挺好的,不然一個病秧子熬不了五天水米不進,早就嗝屁了。
“而且我餓了,我想弄點吃的。”
冬子不贊成地鼓着臉頰,“我可以給郎君端粥。”
“我不要喝粥,本來嘴巴裡就淡,再喝粥嘴巴裡要淡出鳥了。”
冬天撓頭,“那咋辦?”
“扶我去廚房,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
冬子畢竟是個小孩子,經不住容瑾的忽悠,兩三句就帶跑偏了。他給容瑾拿了衣服,本來合身的衣服現在穿起來空落落的,容瑾隻能夠紮緊了褲腰帶,不然動兩下就要掉□□了。
在冬子的攙扶下,他試着慢慢走,容瑾很肯定,他的确在康複,大概這就是穿越大神給的恩賜,讓他在短時間内恢複康健,而不是纏綿病榻做個藥罐子。
那個苦藥湯子,是真特麼難喝。
“大廚房遠着呢,郎君我扶你去小廚房。”
“成。”
黎家一片清素,驟然沒了當家人,整個家就和被抽調了精神氣一樣,空蕩蕩的。五月明明是開花的季節,種在院牆邊的茶花已經頹靡,可正當季的月季竟然也跟着蔫哒哒的,真是物似主人型啊。
容瑾站在院子裡仰頭看着湛藍的天,流雲絲絲縷縷。
他在陽光下微微眯起了眼睛,感受着純天然的沒有尾氣的空氣,含氧量是真的高,他真的穿越了啊。
“你家公子在家嗎?”
容瑾問。
冬子搖頭,“不曉得呢,我是郎君的小厮,不太知道正院的事兒。不過老爺沒了,現在少爺掌家,他肯定是忙的,得味樓關了三個月也要挑個良辰吉日重新開門。”
雖然黎老爺沒了,但這個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要吃飯,簽短契的可以另謀生路,像他們這些家生子,與黎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老爺沒了後一直惶惶不安,直到少爺成親後開始掌家才慢慢安定了下來。
不管如何,最起碼有了個盼頭。
容瑾點頭,“那是要忙的,你幫我留意留意,要是少爺回來了,你和我說一聲。”
“嗯?”
容瑾笑着說,“我想見見他,和他談談。”
總不能真的當個遊手好閑、被豢養的贅婿吧。
容大郎賣弟弟了竟然隻要了五十兩,對于他那種升鬥小民來說那是巨款,逮到黎家這種大戶貪都貪不到點子上,容瑾失笑,也幸好是五十兩,要是五百五千,他想要還清不知道需要花費多久呢。
黎家是幹酒樓的,正好專業對口,容瑾想好了等他身體好了就給黎少爺打工,還完五十兩就自請下堂。
黎少爺想要個病死的贅婿,而他是不想死的。
容瑾摸了摸胸口,原主死志堅定,他是個聰明人知道黎少爺娶贅婿目的是什麼,就選擇成全了黎少爺,贅婿死了黎少爺理所當然成了寡夫,按照大齊律,寡夫可頂門立戶不受鉗制,到時候黎少爺掌管黎家能夠更加得心應手,而不受哥兒的身份束縛。
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容瑾可不想死,他想好好好地活着,還了錢下堂是最好的選擇。
冬子不疑有他,他還高興于主家夫妻能夠見面呢,最好和和美美的,那照顧郎君的他更得體面。
小廚房不遠,隻因容瑾身子弱,所以走得慢。
到的時候,廚房就一個大娘在打瞌睡。
不午不晚的,主家又有孝,廚房跟着清冷,最近做的不是清粥小菜、就是小菜清粥,廚娘毫無用武之地。
打瞌睡的劉大娘聽到腳步聲揉着眼睛看過去,看到東子扶着個清瘦的男人,她忙站起來迎過去,“什麼風把郎君給送來了啊,郎君可大好。”
容瑾笑着說:“挺好的,勞您挂念。”
不用半日,廚房裡也知道他醒了、身體在康複,可見他這個贅婿并不是不受待見的人物。
劉大娘說:“那就好那就好啊,郎君可要好好保重身子,為咱黎家開枝散葉。”
容瑾嘴角抽了抽,這說的好像能生的是他!
他幹笑,轉了視線看着廚房,“劉媽媽,廚房裡有什麼現成能吃的嗎?”
“粥。”
容瑾,“……”
不,他不要喝粥。
容瑾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把擀好的細面,“面條能煮嗎?”
“能是能,但隻能夠清湯面,在孝中,廚房裡沒有備葷湯。我原本打算着中午做了給奶奶吃的,但奶奶覺得心口疼,胃裡面堵得慌,不想吃東西,面條就放在那兒了。”
說完,廚娘歎了口氣。
容瑾撸着袖子說,“那就清湯面,我要吃面。”
“诶诶,郎君使不得,我來做吧。”
廚娘擋住了容瑾,她去做面。
竈膛裡的火是一直壓着火星子的,捅開後往裡面吹吹氣,再塞上一把幹草就能夠引燃,引燃後放上幹柴,火就起來了。鍋裡面有水,水沒開廚娘就準備把面條放進去,容瑾立刻阻止。
劉媽媽茫然,“怎麼了?”
“劉媽媽,還是我自己來做吧。”容瑾強硬地擠開劉媽媽,自己的飯還是自己做主,他上輩子活了三十多年經營着一家有口皆碑的餐館,對飲食質量需求很高,不僅是給客人吃,也是滿足自己的口味需求。
手擀面上有防粘的手粉,就這麼把面下進去,就成一鍋诨湯了。雖說原湯化原食,但他不是面當主食的北方人,他是一個吃着澆頭蓋面的南方人,對面湯的要求是不渾濁、清亮幹淨,碗底蒯一點點豬油,放上一丢丢白糖、一小戳鹽和兩勺醬油,開水澆進去,煮熟的面條在清水裡飛快過一道後窩進醬油湯裡,就是最最普通但味道一點也不普通的醬油清湯面。
最後面上面放上一個荷包蛋,幾根燙熟的綠葉子菜,就更加完美了。
此地為東洲府,地處長江以南,魚米之鄉,米為主糧,麥子是稻收完後種上越冬的,是大米之外的補充調劑之物,吃的并不多,劉媽媽隻是擅長擀面,不擅長做面,看着容瑾行雲流水的動作,她眼睛都看直了。
不過是一碗清湯素面,怎麼經過郎君之手就變得格外好吃了呢?
“我做了兩碗。”容瑾有些腼腆地說:“不知道黎太太要不要吃?”
“要的要的。”劉媽媽忙洗幹淨了手去端面,放進食盒就喊人來拿好送去太太那邊。“這個面啊,我看着就好吃,難怪郎君做另一碗的時候放的素油,真是有心了。”
不管太太吃不吃,劉媽媽都準備替容瑾把這份心意傳達出去。
黎家遭逢巨變,想要黎家安定下來,那黎家新一代的話事人一定要立起來,少爺和郎君隻要和和美美的,再生下小小少爺,他們做下人的感覺也有指望了。
“謝謝劉媽媽了。”
容瑾笑眯眯的,他到了這地了肯定要好好拜個山頭,拍拍黎太太的馬屁。
不管對方吃不吃,心意要到的。
端起面,容瑾喝了一口,油亮葷香的豬油,普通釀造卻夠醇香的醬油,一點點鮮嫩碧綠的蔥花,當真是撫慰着饑腸辘辘的腸胃。
冬子在旁邊撾耳撓腮的,容瑾叼着面條含糊地問,“幹嘛?”
冬子指着門外,“少爺,少爺。”
容瑾愣了下,他忙放下面碗追了出去,這身子骨還未徹底恢複有點拖後腿了,等他追出去隻看到一道颀長清瘦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