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師傅長得壯,力氣大,有句話是這麼說:臉大脖子粗,不是老闆就是夥夫。容瑾第一次見到張師傅的時候腦袋裡就咻地冒出這句話,他長得太符合夥夫的标準了,體大高胖,一張肉肉的臉上堆着吃飽喝足的愉快笑容。
沒有餓死的廚子,在得味樓後廚幹活不會虧嘴,張師傅就是典型代表。他大手揪着砂鍋的兩隻大耳朵,兩條腿打開,兩隻腳形成八字,下盤站穩後往下蹲,腰腹使力,喲呵一聲,一隻連鍋帶裡面湯湯水水的大砂鍋拔地而起。
這一鍋足有二十來斤,他揪着砂鍋的兩隻大耳朵就把砂鍋舉起了起來平移到了小餐車的旁邊。
這麼大号一隻砂鍋小餐車能承受得住,但沒必要放在上頭,不然高度太高了,難不成盛個魚雜鍋還要踩高跷?
人群發出喝彩。
張師傅翹起了嘴角,在後廚做飯可沒多少人欣賞他這一手,真有點寂寞。
他轉過身繼續用刷新幹淨的大砂鍋繼續做魚雜鍋,沒料到啊,這麼多人捧場,他還擔心沒人願意吃這些呢。
張師傅不是本地人,是随着家人到這兒讨生活的。背井離鄉,在東洲府碼頭扛包的日子又非常枯燥,為了緩解這些壓抑的情緒那時候還是小張的張師傅借了個鍋撿了魚攤不要的魚腸子這些做了一鍋家鄉口味魚雜鍋。
已經成長為得味樓涼菜扛把子的張師傅把魚雜倒進砂鍋的時候不禁感慨,當年他就是靠着這鍋魚雜吸引來了老東家,入了老東家眼成了他半個弟子。
所以容瑾讓他們想拿出什麼菜擺攤的時候,他率先想到了魚雜鍋。
時移世易,物是人非哦,張師傅往鍋裡面放炒香的黑豆豉,仿佛生活的點點滴滴皆竹筒倒豆子一樣滾了進去。
做魚雜鍋要選用大魚的肚裡貨,碼頭上市魚的攤位張師傅有熟人,提前打好招呼把魚雜留給他,不然那些魚雜他們不是扔了就是喂貓或者送人,自己偶爾才吃一點,天天聞魚腥味,吃不動了。
魚泡魚腸魚肝魚籽,摘洗幹淨後備用。
水産有腥味,魚雜更是,為了去腥,裡頭不僅放了蔥姜蒜,還放了茱萸、蘇子葉、胡椒粒,靈魂便是黑豆豉,魚雜鍋吃起來便是肥膩、滑嫩,沒有半點腥味,絲毫不輸魚肉。
拿着大勺子往碗裡面盛分魚雜的是白塘,他不苟言笑的臉上難掩郁卒,但太忙了,現在沒工夫讓他傷春悲秋。
從得味樓後門擡出來了一堆紅泥小爐和紅泥小砂鍋,圍觀的人群納罕,紛紛猜測得味樓又弄出了什麼新花樣。
圍觀看熱鬧的總比真正花錢吃東西的多,但有人圍觀好啊,站在小餐車旁邊聞着味兒,不怕你不惦記。
冬子靈巧地分開人群,“讓讓,讓讓。”
他走到小餐車的跟前,墊着腳把一塊墨迹未幹的牌子挂了上去,老的那塊摘了。
現在人的識字率其實還可以,朝廷設置有地方學正,學正會定期派人下到坊市、鄉村傳播最淺顯的知識,當然這和地方财政緊密相連,沒得錢的地方是養不起這些人的,自然政策落實不到位。但東洲府啥地方啊,靠着碼頭、漕運、鹽茶絲綢等等富裕起來的地方,不說人人富有,可總體富足,這些朝廷的政策就能夠落實到位。
當即就有人讀出了上面的字,“大份二十文,鍋裝。小份十文,碗裝。”
“哈哈,顯擺你能了,鬥大的字認識了一籮筐,砂字讓你吃了啊,上面寫着大份用砂鍋裝。”
解密了,難怪從後門拿出了那麼多小爐子和鍋子。
“我要大份!”
一個聲音響亮地出現。
林思和擠開人群走到了最靠前,他抖摟了下身上寬松的道袍,扶正頭上帽子。
“林先生也來湊熱鬧啊。”
“林先生是風雅人,怎麼會出來湊熱鬧,肯定是來找老林的。林先生,你爹坐拴馬石旁邊那張桌子呢,吃了好幾塊豆腐,現在囔囔着要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