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待到現在,東洲府越發整潔漂亮。
整個東洲府有三縱三橫的大河及許多小河,溝渠與之聯通,下雨蓄水後直排河流。容瑾聽黎未細細講着,腦袋裡那些屬于原主的記憶便内化成了自己的知識。他看着溝渠裡随水而動的青青水草,以及水草内時隐時現的烏龜,烏龜能夠吃水草,起到了清理溝渠的作用。
擱現代,這樣一條街就能夠成為帶動一整個城市的旅遊景點,各平台推薦,無數人前來打卡。
而現在,這隻是東洲府稀松平常的一條街。
黎未懊惱地抿下唇,“我和你說這些幹嘛,本就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識。”
黎未聲音清越,言辭雅俗結合,娓娓道來非常好聽。
容瑾說,“我很喜歡。”
反而弄得黎未臉紅紅了起來。
二人在樹下慢行,走過了拴馬石,走過了正在擺着桌椅、支起棚頂的茶攤,茶攤是一對老夫妻開的,丈夫娴熟地擺放着桌椅,那麼重的八仙桌他嘿喲一聲就擡了起來;荊钗布裙的妻子在煮茶,用的肯定不是上好的茶葉,就是幾文一斤的碎茶,裡面混有茶梗,任誰都能夠喝得起,想要喝好茶她這兒也有,濃濃的酽茶一盞喝不慣人能翻白眼。
“黎掌櫃,今兒個你們還出攤嗎?”
這家的男主人沉默寡言,眼巴巴瞅着黎未和容瑾從旁邊走過,嘴唇嚅動幾下都沒有吭聲。女主人與他相反,是個外向人,笑着問。
黎未受寵若驚,他下意識看向容瑾,得到容瑾安撫的目光後,他客氣地說:“嬢嬢,今天出攤的。”
東洲府喊年長的婦人會喊嬢嬢。
婦人欣喜,“那就好那就好,昨兒個東家你們店裡出攤連帶着我們這兒生意也好了許多許多,我們原打算到店裡來謝謝你們的。”
但高門大戶的,他們早晨提着東西在門口徘徊了會兒也沒敢靠近。
黎未驚訝,“我還擔憂你們會覺得煩亂。”
“哪能啊,有錢掙,再亂點我們也高興。”
婦人忙把手在身前的圍裙上擦了又擦,她提着一個籃子從茶攤後面走了出來,一把将籃子送到容瑾的跟前。
“家裡自己做的熏魚,黎掌櫃你們可一定要收下。”
黎未慌亂地推拒,“别别别。”
“别客氣别客氣。”婦人大咧咧地揪住容瑾的手把籃子塞了進去,“好吃的,我家做的臘魚用茶葉熏過,與旁人家的不同,味道很好的,一定要嘗嘗。”
見黎未還要推辭,婦人直接撒手沒,退回了自家茶攤。
黎未隻能夠作揖感謝。
二人繼續往前走,走着走着又遇到了昨兒個在小吃攤旁邊賣燒餅的男人,他今天還把自家的渾家帶來了,渾家手上提着兩尾鮮魚,二話不說地塞給了他們……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道觀,小道觀沒什麼名字,牆上挂着三隻活靈活現的木雕猴子,在門口掃地的小道士看到二人,扔掉掃把往裡面跑,邊跑邊喊着,“阿爺,阿爺啊,得味樓黎家的帶着他的郎君來了。”
黎未疑惑。
容瑾聳肩,“别看我,我不認識啊。”
他額頭上有着細汗,左手提了三個籃子,裡面分别是自家做的熏魚、曬的菜幹、撿的鮮筍,右手提了兩條黑魚、一隻縮頭縮腳王八、用草編的小提簍裡是扭來扭去的黃鳝,他肩膀還挂着兩條長形的小南瓜,用草繩捆着,壓着肩頭。
黎未手上,是一小兜雞蛋,他有些尴尬地用腳蹭了蹭地面,“我來拿。”
“不用,我當鍛煉身體了。”
道觀裡小道士去而複返,身後還跟着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道士,道士留着絡腮胡子,看起來粗犷又野性,和身上仙風道骨的藍袍又奇怪地很搭,像是持刀入世能砍人的狂道爺。
道爺先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容瑾,随後看向黎未,高深莫測地說:“有需要随時派人來道觀說一聲,我必來。”
容瑾和黎未腦袋上同時冒出問号。
道爺勾起嘴角,諱莫如深地說:“人也鬼也,皆在人心。”
道爺在那兒裝深沉,小道士唧唧咋咋地問:“黎掌櫃,你家什麼時候再賣臭豆腐啊,我家阿爺可喜……唔唔唔……”
道爺捂住了小道士的嘴巴,臉上高深的表情有點皲裂。
小道士眨巴眨巴眼睛,很可愛。
容瑾莞爾,笑着說,“道長喜歡,和店裡面小二說一聲,我們為你單獨做。”
他眼中藏着隐憂,難不成晚上他們不在的時候店裡出了什麼事情?
很顯然,黎未也想到了這個。
兩個人不再有閑情逸緻,和一大一小兩個道士告别之後就往店裡去。
黎未反而安慰着容瑾說:“肯定沒有大事,要是出了大事袁叔會立刻派人去府裡面說的,絕不會由我們出來閑逛。”
話是這麼說,但沒有親眼見過、親耳聽了,始終不放心。
和之前不同,回去的時候二人腳步匆匆,等回到得味樓具氣喘籲籲,站在院内,便看到窩在袁叔懷裡面的冬子,和擠在一起瑟瑟發抖的小厮。
袁叔扭頭看了過來,臉上表情又古怪又帶着一絲害怕,“冬子見鬼了。”
容瑾看着袁叔,總覺得他的表情中隐隐的還有興奮?
“鹵湯又壞了。”
袁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