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錯知道這一切因他而起,但他沒辦法去管。他不能接受王禮軍的示好,他是已經結了婚的beta,和他糾纏不清隻會敗壞王禮軍的名聲。
王禮軍是個好人,但他是個爛人,隻有爛泥般的後半生等着他過。
欠趙卓山的那顆腎,他沒法還,就隻能一直虧欠。
更何況,他也不喜歡王禮軍。雖然對于如今的他來說喜不喜歡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但他沒辦法騙自己。
今天陳錯沒有和王禮軍一起加班,而是帶着那架“如獲新生”的自行車回了東岸筒子樓。把車鎖好以後,他沒有回家,而是徘徊在今天早上那盞路燈下面,徘徊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太好,被人看見那個高中生肯定會被說閑話,于是又沿着那條T字路的主幹一直往前走。他記得十年前他讀書那會兒是九點半下晚自習,現在已經十一點了,那個孩子還要走多久才能回來呢?
走到T字彎的交界,陳錯走到一塊界碑邊蹲坐下來,收起腿,盡量把自己蜷縮成很小一團,不讓過路的人注意到。來來往往的人不少,都是回筒子樓的工人,帶着一身的疲倦,根本不會注意到界碑後面還有一團瘦骨嶙峋的黑影。
風呼呼地吹,陳錯抱着那件校服夾絨内膽,慢慢将臉埋進那柔軟的絨毛裡,隻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秀氣的眉毛和結痂的前額,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好多個眼熟的人經過,其中還有李家那個打了牌回來的omega太太。其實陳錯已經不太記得他的長相了,但他脖子上挂的那塊綠觀音他認識,以前趙卓山貼身帶的,沾過血。
“在這兒睡着會凍傻的。”陳錯半夢半醒間聽見一道好像在哪兒聽過的聲音,并不熟悉,卻也不算陌生,他潛意識追随這道溫柔的聲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居然打起了瞌睡。
他被人小心翼翼地扶起來,身上搭的衣服往下滑落,陳錯下意識彎腰去撈,卻被人搶先一步。
“還給我!”陳錯着急地伸手去搶,那人後退一步,陳錯就這樣莽撞地撲上去,正對上一雙笑盈盈的眼睛。
“對不起,說好是明天早上還我,那現在就還是你的。還給你,别生氣。”尹殊看着陳錯焦躁不安的神情一瞬間僵硬,以為是吓着他了,連忙把外套給他披上。
這裡路燈壞了,燈光很微弱,剛剛他聽着英語聽力路過這裡,根本沒發現界碑後面還有個人,低頭換音頻的時候無意間瞥到界碑後面一截白生生的後頸,差點被吓一跳,湊近看原來是個人。
還是個勉強算是認識的人。
陳錯弓着身抱着膝蓋睡覺,因為太瘦,後頸的棘突像是要刺破那層薄薄的皮,牛仔工服扣子沒扣好,順着望進去能看見一點青紫的傷痕。尹殊收回目光,又看向他額頭上的痂,想起元旦那天菜市場的事,對這個男人又多了份同情。
他本來就是多管閑事的性格,看見陳錯這麼睡在這裡心裡不是滋味,就想着把他叫醒。沒想到他好像還有點起床氣,要人哄,這可把尹殊難倒了。
“不是……我……”陳錯低着頭,暈暈乎乎的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可能真的是被凍傻了。他知道自己該把衣服還給尹殊了,但是他拒絕不了尹殊把衣服給他穿上。依春的冬天太冷了。
尹殊想了想,拉開拉鍊把随身聽放進書包裡,打開書包的夾層,從裡面摸出顆玻璃紙包好的水果糖。
他把手攤開,修長的五指并不像他的臉那樣白淨細膩,他的手指很粗糙,指縫和指腹都覆着厚厚的繭。手心的水果糖很誘人,淡黃色的糖,玻璃紙折射出青調的光,那溫柔的聲線伴随着一團團溫熱的白霧,其實呼出來很快就消散不見,可陳錯還是覺得臉上癢癢的,好像被一下一下地撲打着。
“青檸味的,可能沒有那麼甜。湊合湊合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