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佯裝指天,掄圓了胳膊甩一圈:“在那!”
身後圓臉冷不丁被她一巴掌呼倒在地,臉頰立時紅腫,她驚愕到結巴:“你……你……你打……打我?”
“不好意思啊!”如是學着她的語氣,“你離我太近,我沒看見。”
随後又補了句:“在宮門口被你踢走鞋時就想提醒你來着。”
确有鷹飛過來,撲扇着翅膀停在青岚肩上,一雙鷹眼和它的主人無二。
“你們自進了宮門,就是天家巫女,溝通天地鬼神。把家宅内院那套婦人淺見收起來!眼皮子往高擡!”
她猛地看向如是:“宮中最忌衣冠不整,若讓貴人看見,輕則鞭笞,重則杖殺!你在此跪上一個時辰,好好反省。”
如是想要辯解,卻又思及自己未來幾年甚至十幾年都要在她手下讨生活,既自诩好漢,那必不能吃眼前虧。
一旁許甯跪下求情道:“太蔔丞恕罪!易如是她身體不好,受不得暑熱!求您饒她一回!或者……或者許甯願替她罰跪!”
青岚冷冷垂目:“你若想跪,可以一起。”
“不不不,她不想!”如是忙拉許甯,“我早膳沒吃,你和我跪在一起,誰給我拿糕點果腹啊!”
如是轉身粗略打量。此處是官署南側一處高台下,凸出的基台遮出一小片陰影,她連忙跪過去,雖然雙膝燙的她龇牙,但好在沒有烈日暴曬。
圓臉呵笑道:“偷奸取巧!跪到日頭裡來!”
“我竟不知太蔔署是夏娘子職掌。”
青岚丢下一句,便領着衆人往官署正門而去。
圓臉尴尬收聲,剜一眼如是也匆匆跟上。
如是正經跪了會,待青岚身影消失在官署,才松散下來,扯着袖子扇風。忽聞頭頂有衣料扯動,頭擡一半,見一個官吏模樣的人,吓得立馬收回視線,又筆直跪好。
盞茶功夫,如是眼前一暗,一個玄衣身影擋在眼前。
她順着玄衣上繡着的暗紋向上望去,是那天擋下申校尉的年輕人,繡衣署的繡衣直使姜珩。他目如炬火,鼻若冷峰,通身氣派落落寡合,矯矯不群。
“你倒有意思,夏丞相的侄女你不怕,青岚娘子你不懼,倒擔心沒人給你留吃食。”
姜珩遞給她陶卮,見她三兩口飲下,嘴角微揚:“還知道渴,不算太傻。”
他看看如是身後那隻髒的不成樣子的足衣,彎腰将一包錦帕裹着東西放在她的腳上。
“這是繡衣署冰鑒裡敲下來的碎冰。晌午地面雖沒有太燙,走得久了卻也能叫你吃些苦頭。”
陣陣冰涼刹那間從腳心湧到四肢,如是頓時像浸在冰雪消融的清泉中,那個要蒸煮了她的熱爐終于掀開一道口子。
如是仰頭,姜珩不緊不慢接回陶卮,如玉刻的手指,從寬大的玄色袍袖中伸出,帶着一種不惹塵埃的自潔。他總一副肅然表情,淡淡眼眸淡淡落在易生臉上,如同一尊憐憫衆生的阿羅漢。
“謝謝直使大人。”
姜珩晃晃手中陶卮:“你不怕我下毒啊?”
“為何?”
姜珩捏陶卮的手反背于身後:“或許是看你不順眼。”
如是不解:“我做錯什麼了麼?”
姜珩條斯慢理道:“不一定做錯事才會惹到旁人,有時候僅僅是因為你和他們不一樣,有時候是因為……他們渴望不可及的東西,你輕易擁有卻又毫不在意。如同……如同方才,以你的名聲入太蔔署,還有她們往上爬的機會麼?”
如是苦笑:“呦呵,嫉妒……”
她居然也有招人嫉妒的一天。果然旁人隻能看到表面光,内裡的孤苦荒唐自己受。
“不得不說,這位‘旁人’真是有一雙慧眼,很能挖掘我身上的閃光點嘛!等我喪氣的時候,要好好與這位‘旁人’聊聊,重拾信心。”
姜珩仔仔細細看過如是:“你是大智若愚,還是大愚若智啊?”
如是沒品過來他是誇獎還是嘲諷:“反正大人是不會給我下毒的,你若想我死,那日就不會攔下申校尉的劍,而且……”
她左右看過:“這光天化日行兇的蠢事,大人應該不會幹。”
“甬道拐出我便看到你沒穿鞋踩着青石走過來,”姜珩抿嘴笑過,微微彎下腰,盯着如是清澈雙眸。
“想看你能走多遠。”
說罷,他直起身抻抻袖子,由一旁石階而上,走到一半又停下對如是道:“青岚娘子眼皮底下,你可得仔細收好尾巴,她殺人不用刀的。”
“易生!”許甯揮着手一路小跑過來,“我拿糕餅來了!”
她瞧見石階上的姜珩,一下子頓住腳步不敢上前。
姜珩望她一眼,道:“宮中禁止喧嘩。”
許甯慌亂跪下,伏地叩首不起。等她聽見如是小聲喚她,才敢擡眼去瞧,姜珩早已離去。
她湊到如是跟前,拿出包好的幾塊糕餅:“餓壞了吧?我方才求了青岚娘子讓你回去,她沒說什麼,應是默許了。”
許甯揮着扇子替如是扇風:“這麼熱的天,若真跪足一個時辰,你非得暑熱不可,你是陛下欽點的巫女,青岚娘子有數着呢,不敢太苛責你。”
如是聽了這話才放下心,歪坐在地上,又立馬彈起來:“燙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