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念春在途中等了半日,始終沒遇上本該發生的車禍。
大冬天的在外面晃蕩,北風一吹,刺骨的冷氣拼命往衣服縫裡鑽,穿什麼都不頂用,隻有躲在家裡捧着火爐最暖和。
尹念春現在就想趕緊躲到家裡去。
可是不行,這個機遇她不能丢掉,要是錯過這場車禍,沒有救下薛志磊,以後服裝廠出了資金問題,誰來出手相幫?
她好不容易等來重新一次逆天改命的機會,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放棄?
尹念春頂着冬日寒風又等了一個鐘頭,依舊沒等到人。
這不對勁。
尹念春立馬買了兩罐上好的燕窩奔向薛家大宅子打探消息。
她一不是熟人,二沒預約,管家不肯放人,直接拒之門外。
尹念春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也不氣惱,從管家還算淡定輕松的表情中判斷出薛志磊應該還沒發生車禍。
難不成因為她重生的緣故,一些事情産生細小的差錯?
或許不是今天,是明天,或者後天?
尹念春拿不定主意,決定這陣子時不時來拜訪一下。
她将兩罐燕窩塞進管家手中,揚起一張讨好的笑臉:“叔,能不能跟你打聽個事,薛董退休後都經常做些什麼呀?”
管家盯着兩罐燕窩看了一會兒,覺得她能特意打聽到薛老先生有每天一碗燕窩的習慣,是個有心之人,松了口風:“他找到了新的愛好。”
尹念春追問:“是什麼愛好?”
對方不肯說了。
其實薛志磊吃燕窩的習慣不是她特意朝誰打聽的,因為這位薛志磊上輩子就是她的頂頭上司。
經營雜貨鋪失敗之後,她為了生計,憑着高中文憑,在一家百貨商場找了售貨員的工作。
那家百貨商場就是鼎業集團旗下的産業,薛志磊是鼎業集團的董事,是她最高一層的領導,也是永遠也無緣見面的領導。
那時候她的一位善于人情世故的同事為了升至主管一職,到處托人尋找質量上乘的燕窩,她才得知了這個秘密。
然而事情出人意料,那位同事沒升職,她卻升了職。
事後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她的好妹妹在交情匪淺的薛志磊面前提過她一嘴,薛志磊有心記住了,底下的經理也有意奉上,于是将她捧到主管一職。
可這不是好事,是實實在在的大爛事!
她本來就隻是為了讨生活才做售貨員,根本對這樣的工作毫無熱情,突然把她升到主管位置,經驗不足的她漏洞百出,又被嫉妒她的同事聯合起來唱反調,工作根本開展不了,沒幾天就灰溜溜地自遞辭呈。
尹漫根本就是害她丢了工作!
想起往事,尹念春異常憤怒,她從薛家的大宅子門口離開,琢磨着該怎麼打探出薛老先生的新愛好。
有錢人的愛好無非那麼幾個,沒關系,她可以慢慢找。
就算薛志磊不會出車禍,這個人脈她也一定要拿到!
與在寒風中受凍半天的尹念春不同,尹漫早早到達老房子。
到了老房子她才被房東告知,尹念春已經斷了合約,到月底不再續租。
這老房子三室戶,空間寬敞,采光良好,是一家人住得最久的地方。
印象中,父親在改開沒兩年就果斷離開國營工廠自己創業,單位福利分房被收回,隻得自己租房子住。
當時經商環境不穩定,政策時有變動,父親的事業起起落落,差的時候連一個月幾塊錢的房租都掏不出來。
房東心善,看到一個妻子早逝的中年男人獨自拉扯着兩個閨女讨生活,許他賒賬,下次賺了錢再一齊補上。
就是在這樣一間簡陋的出租房裡,尹漫跟着姐姐尹念春度過了幾乎所有的學生時代,直到高二那年退學。
退學後她跟随父親一起接手服裝廠的工作,起初沒經驗,先在廠子裡督工,訂單大任務緊的時候,員工們沒日沒夜地加班,她也跟着沒日沒夜地加班,熬得眼眶發黑,幾天幾夜回不了家。
現在想想,大概從那個時候起,聚少離多已經化為一把鋒利的刀刃懸在她們姐妹頭上,慢慢斬斷原先牢不可破的情誼。
尹漫不是沒有察覺,一旦有休息時間,她就會帶上尹念春最愛的糕點回家,企圖喚回小時候兩人相依為命的情分。
但是無用。
時間造就的裂痕無法彌補,間隙隻會越來越大。
尹念春斷了租房合約,代表主動放棄了這個“家”。
早逝母親的面容早已在記憶中模糊,如今父親一走,房子一退,她和尹念春之間的聯系,大概隻剩下法律意義上的親屬關系。
她珍視的那些艱苦又寶貴的從前歲月,今後也會随時間慢慢消淡。
尹漫在屋子裡慢慢悠悠轉了一圈,無聲苦笑。
默默在心底向這幢承載她整個童年的老房子告了别。
随後她找了一隻黑色布袋簡單裝撿行李,收拾妥當後,去父親房間找到表哥放在抽屜裡的關于雜貨鋪的鑰匙和三部賬本。
賬本皺皺巴巴,一本比一本泛黃。
尹漫拿起最上面那部賬本,随手一翻,紙面上立即躍現龍飛鳳舞的幾行字,歪歪扭扭的,醜得不忍細看。拿放大鏡恐怕都看不出那鬼畫桃符的幾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賬本是用圓珠筆記錄的,圓珠筆用久之後,中間滾珠松懈,漏墨不均勻,那一灘灘藍色墨水黏在賬面上,糊成一團,讓本就看不清的字迹雪上加霜。
尹漫揉揉眉心,覺得眼睛疼。
合上賬本,決定帶回到雜貨鋪再仔細核對。
照理說,她那表哥邱雲帆也是讀過高中的人,怎麼一副字寫成這樣?
莫不是故意的?
尹漫本不該這樣揣測,但是……
她向來敏銳。
這賬本就如同父親去世後立下的遺囑一樣,在她心裡掠過一團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