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不對,若是尹漫知道林宇紳要回國,到時候直接朝林宇紳開口不就行了。
以林宇紳的家底,别說一萬塊,就算是十萬,大概也不會眨眨眼。
那尹漫現在這樣甯願和他撕破臉也要把這筆賬讨回去是為什麼?
難不成雜貨鋪真是一點錢也沒有了?
仔細想來,這幾年尹漫好像和她父親一樣一直沒在公司裡拿過分紅,尹建國的喪事也是尹漫一手操辦,她手上估計真沒什麼錢。
思來想去,邱兆華決定退一步。
一是他怕沒錢的尹漫被逼得太緊,到時候跑到服裝廠裡去鬧事,那就更糟了。二是林宇紳也快回國了,不管怎樣,這時候賣尹漫一個人情,總不是錯。
但讓他一下子掏一萬塊錢出去,那就跟拿刀子往他大腿上割肉一樣。
“一萬塊太多,我最多給你五千。”
邱兆華冷着一張臉,“這五千還是看在咱們親戚一場的份上,你父親剛走,我是長輩,理應照顧照顧你,拿了這五千你馬上就走,以後别說我沒幫助你。”
尹漫沒接話。
她一雙眼睛在屋子裡閑逛。
目光緩緩落在不遠處的四方木架上,淡淡道:“那隻青釉花瓶擺件,五千多吧?”
邱兆華一噎,沒吭聲。
尹漫沒看他,視線在牆壁上挂着的一副字畫上遊走,“這副挂畫,請大師寫的,最少八千。”
沒料到尹漫對這個還有所了解,邱兆華垂低目光,繼續不接話。
尹漫也不着急,慢慢悠悠伸出手在旁邊一套紅木家具上摸了一把。
“這一套,兩萬以上。”
邱兆華再也沒法沉默了,“行行行,一萬就一萬。”
“不對哦,是一萬零八百,一分也不能少。”尹漫糾正他。
邱兆華:“……”
邱兆華氣得肺都要炸了,偏偏沒處發洩。
在廠子裡,尹漫是分管财務的,他那些小動作,尹漫以前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從廠子裡順走不少油水。
他真正的财務情況,尹漫再清楚不過,這會兒在尹漫面前哭窮,顯然無用。
尹漫不吃他這套。
“好,我答……”
邱兆華話沒說完,南面房間的房門突然哐當一聲被人猛烈地推開。
“好什麼好!一分錢也别給!”邱雲帆頭上頂一頭雞窩,腳下趿一雙拖鞋,衣衫不整沖出來。
他躺在房間裡的大床上聽了好一會兒才聽明白,原來尹漫過來是要讨賬。
呵呵,想讓他出租金?
沒門!
“爸,你一分錢都不能出!”
邱雲帆斜着一雙眼打量尹漫,“沒錢你可以去讨飯啊,訛錢居然訛到我家來了,我爸好講話,我可不好講話。”
“你那套是想吓唬誰呢,你要走正規流程你就去走呗,到時候兩方各自請律師,你就一定以為我會輸?就算輸,我也要打這個官司,讓你這麼輕易拿到錢,我心裡不舒坦!”
邱雲帆不同于邱兆華的沉穩,年輕人臉上滿是戾氣,仿佛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管用。
他自認經營雜貨鋪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再說了,店面是自負盈虧,他這些年一分錢的工資都沒要,尹家應該多補他幾年的工資才對,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麼沒臉沒皮反過來向他家讨要租金。
真是無語至極!
邱雲帆輕蔑望了尹漫一眼,兀自将大門拉開。
送客的意味不言而喻。
原本就要談成的事情被邱雲帆橫插一腳,尹漫也不生氣。
她一步一步踱到邱雲帆面前,上下打量這位胡子邋遢不修邊幅的表哥。
片刻後才輕聲開口:“聽說表哥在經營雜貨鋪時作風有些問題,要是被有心人組織起來聯名舉報,不知道會面臨什麼樣的後果。”
明明是輕言輕語的一句話,落到邱雲帆耳中,如驚雷在心底劈開,震得他身心一顫。
頓時失了氣勢,兩隻胳膊不由自主開始聳栗。
比他更害怕的是他的父親邱兆華。
邱兆華算是明白了,為什麼從前尹建國總把收賬的事情安排給尹漫。
那時候他心想,尹漫一個小姑娘跑去收賬,哪有什麼威懾力,人家看她一個姑娘家,乳臭未幹,肯定應付了事。
現在他終于知道了,尹漫一般不出手,一出手就是下死手。
把作風問題捅大,讓人聯名舉報,這不是把邱雲帆往死裡逼麼!
現在正嚴打,流氓罪還沒取消呢!
邱兆華心裡一陣驚駭,擡眸木然看着尹漫,這個人的面目明明在他眼前,卻越來越模糊,仿佛頭一天才認識她。
“行行行,就按你說的辦,一萬零八百就一萬零八百,我明天再把錢彙給你。”邱兆華出來收拾場面,他将大門拉開一些,恨不得将尹漫早點請出去。
哪料趙琴突然捧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面出來,瞧見這一幕,很是驚訝。
她一直在廚房裡忙活,外面的動靜沒怎麼在意,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看到尹漫似乎要走,立即挽留。
“面下好了,漫漫你吃過早餐再走呀。”
話音一出,整個空間陷入短暫的沉默,誰也沒出聲。
尹漫首先打破僵局,她朝邱兆華淡淡一笑,“舅舅,我這個人做事不喜歡夜長夢多,隔壁兩百米内就有一家銀行,舅舅不如趁我吃早餐的工夫将錢打到我賬戶,當然,你要取現金也行。”
尹漫說完便在桌子旁坐下,端起趙琴遞過來的面碗和筷子,若無其事地吃起早餐。
嘗了一口,還不忘擡頭對趙琴的手藝進行誇獎,“這味道真好,舅媽好手藝!”
得了誇獎的趙琴喜不勝收,樂得露出兩排大白牙,“是嗎,你要是喜歡,以後常過來,舅媽給你做!”
站在門口的邱兆華看到這一幕:“……”
頭一次覺得自己妻子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