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大卡車上突然發出笑聲的不是别人,正是焦航。
焦航胳膊倚在車窗上,偏頭打量眼皮子底下站在街道旁邊針鋒相對的兩人。
他擺出一副理論公道的架勢,也不管旁人是什麼想法,兀自開始點評事件始末:“我覺得妹妹說得對,工資還是要給人家結清的,做姐姐的不能太小氣。”
憑空出現一個陌生男人,張嘴便替尹漫幫腔,尹念春頓時警覺起來,一雙眼細細在男人身上探尋。
對方瓜子臉蛋,眉目清秀,臉上稚氣未脫,年齡應該不大。
尹念春沒見過此人。
且笃定這人不是尹家的任何遠方親戚,也不是與服裝廠有生意往來的合作對象。
對方明着替尹漫發聲,看來是尹漫私底下結交的人。
尹念春不願多留,放下一句“工資今天給你結清”,提着茶葉頭也不回地從熙熙攘攘的街道離開。
一場争執就這樣由于焦航的加入突然中斷。
尹漫握着車把手,将三輪車調轉方向,也打算離開。
高高坐在卡車副駕駛的焦航立即一臉熱情地朝她招手,“哎,我剛才幫你說了話,你一聲謝謝也不說,就這麼走了啊?”
尹漫:“謝謝。”
卡車上的人輕笑幾聲,“你這道謝毫無誠意啊。”
尹漫踏着腳踏闆的動作停下,擡起一雙黑沉沉的眸子,靜靜看着他,“那你想要什麼樣的道謝?”
語氣平靜如水,算不上和善。
若是稍微有點眼力勁,也能看出她的敷衍,偏偏焦航有意和她套近乎,對于她的敷衍态度絲毫不在意。
他将整個身子又探出去幾寸,一張臉上布滿燦爛笑容,“你要是真想道謝,不如告訴我你的名字。”
尹漫沒回應。
她目光透過焦航肩頭,遠遠朝駕駛位上觑了一眼。
那男人依舊冷着一張臉,側着腦袋,從始至終連正眼都不肯施舍一下。
尹漫不由自主想起昨天大雪紛飛的下午被趕下車時的那一絲窘迫。
她揚起一張笑臉,定定望着焦航,“我想,咱們還沒到互通姓名的地步。”
說完揚長而去。
等人走遠,消失在視線,焦航才徹底反應過來。
剛才人家姑娘對着他淡淡一笑,惹得他心神蕩漾,以為接下來有戲,誰知對方吐出來的話語卻是這樣絕情。
焦航收回壓在車窗上的胳膊,偏頭去看駕駛位上的男人,埋怨:“琛哥,這姑娘記仇呢,你昨天把人得罪了,人現在連我也不樂意搭理,都怪你。”
“話說,琛哥你昨天沒跟我交代明白,你和這個姑娘到底什麼仇啊?”
章琛不耐煩聽這頓抱怨,斜斜瞟他一眼,“你還買不買禮物?不買我走了。”說着要去提手刹。
焦航連忙按住他的胳膊,“别别别,先别走,我還得買禮物,你等我幾分鐘。”
話音剛落,人已經從車上跳下去,一溜煙鑽進人來人往的街道店鋪中。
不消片刻工夫,兩隻胳膊上挎滿大包小包。
章琛看着他将大包小包全部塞進車中的空閑位置後,才緩緩踩下油門。
穿過密密麻麻的人群,再行駛五公裡左右,卡車不偏不倚停在路邊一家兩層小樓前。
在廚房裡忙着切菜的王香華一聽到門口大卡車停下的動靜,就知道是她那小叔子回來了,連忙将濕漉漉的手往圍裙上擦幹,三兩步跑去門口接人。
小叔子沒瞧見,倒是焦航首先提着大包小包闖進來,将東西一股腦塞給她。
“喲,這是做什麼?”王香華望着滿堆東西,不明所以。
焦航笑呵呵地幫忙把東西提進屋子,“嫂子,這是我特意買給你的,不是快要過年了麼,家裡也該備點年貨,我後面估計忙着學車,抽不出太多時間,就當提前送年貨了吧。”
“喲,這可使不得。”王香華堅決推辭,“你要是買兩樣過來,那我能心安理得收下,你這一大串一大串的往家裡送,嫂子我不能收。”
王香華隻粗略瞟了幾眼,發現大包小包裡都是一些煙啊酒啊茶葉啊補品啊,全是要花大價錢的東西,這讓她怎麼好意思收?
哪有人這樣送禮,别人去提親都沒有這麼大禮節呢!
這太費錢了,她不能收。
焦航卻堅持将東西送進家裡,“嫂子你就收下吧,琛哥帶我去跑長途,這麼一門賺錢的生意他肯讓我分一杯羹,我難道往家裡送點禮物都不成?嫂子你要是不收,那就是嫌我送的太少。”
王香華一聽,愣了一下。
原來焦航是這樣的本意,要是這樣論的話,這禮物倒也能收下。
誰不知道現在跑長途是個賺錢活,章琛在這件事上對焦航是真講義氣。
焦航還沒拿到駕照呢,章琛每次跑貨都要将人帶上,事成之後他拿七成,焦航拿三成。據說章琛打算在焦航拿到駕照後将跑貨的業務全部交給焦航,到時候章琛拿三成,焦航拿七成。
章琛的職業不是貨車司機,他手底下管着一條工程隊呢,跑貨隻是副業,但對于焦航而言,這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好事。
自從焦航跑長途的消息宣傳出去之後,四周做媒的人往焦家都去得頻繁了。
想想以前,焦家窮得叮當響的時候,媒人隔老遠就繞道走。
能混成現在這樣,焦航的确要好好感謝章琛。
但是收人家東西總得推辭一番,接得太順手好像多貪财似的。
王香華依舊推辭,“那也不用買這麼多啊,你意思意思就行,花費這麼多做什麼,你賺的那些錢還得存起來娶老婆呢。”手上拒絕的力道卻不如先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