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雨天,雨滴被風刮到臉上帶來一絲微末的濕意,祁煜随手拂去臉上的雨水,油紙傘下的眼睛灼灼望向山巅的聽劍居。
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師叔了,他的嘴角不由高高翹起。
腳下步履加快,踩着青石台階,他一路來到聽劍居門前,身體還未站定,手便已叩響門扉。
“吱呀”一聲,門開了。開門的童子看到傲然立在門外的少年,目露驚喜,“煜師兄,你下山除魔回來啦!”
祁煜常來聽劍居,與他也是熟人了,略一點頭,問他,“我不在的這段日子,師叔可有問起過我?”
離宗前,祁煜故意沒把自己要下山除魔的事告訴師叔。他想知道師叔見不到他後會不會在意?
給他帶路的童子腳步一滞,停了下來,祁煜也停下來。兩人站在幽靜的朱紅長廊中,一時間隻能聽到廊外“嘩嘩”的雨打殘荷聲。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祁煜眸中掠過鋒芒。
“煜、煜師兄……”童子視線左右遊移,看上看下,看左看右,就是不看他。
祁煜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師叔沒有過問他的去向,從下山到回來,整整三個月,一次沒有!祁煜攥緊拳頭,不甘地垂下眼簾,睫毛在昳麗的面容上落下一片暗影。
童子見狀于心不忍,修真界誰人不知祁煜最在乎的人就是他的師叔——凜川真君。
為了凜川真君,别說上刀山下火海,祁煜連命都可以舍去。偏偏凜川真君一直不把他放在眼裡。
明明說好了收人為徒,結果卻在收徒當天,當着無數人的面冷漠地将他丢在拜師堂,自己徑直離去。
迫使祁煜隻能頂着無數人或嘲笑或憐憫的目光拜他人為師,從人人豔羨的天之驕子一度淪為修真界笑柄。
可即使這樣,祁煜仍然癡心不改,一心向着凜川真君。每次有了好東西,得了好寶貝總第一時間往凜川真君所在的聽劍居送。
兩年前,凜川真君不知為何突然沉迷起了煉劍,中間缺乏一件至關重要的天材地寶,沒有它劍就煉不成。
問題在于天材地寶所在之地極其兇險,凜川本人又走不開。祁煜知道後二話沒說,沒有絲毫猶豫,提劍就去了天材地寶所在地,最終舍了大半條命才将東西帶回來。
回到宗門時他氣若遊絲臉色死灰,腹部更是被鎮守寶物的妖物掏出一個碗口大的血窟窿,每喘一口氣都會有血從嘴角和腹部流出,白色的帕子一放上去就變成紅色。
給他治療的大夫吓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力氣大點就會吹滅他微弱的生機。
後來據在場的其他人回憶,祁煜當時全身都是血,唯一一處例外是他放在心口的儲物袋。
儲物袋被保護得幹幹淨淨,一絲血迹也沒有,裡面放着的是凜川要的天材地寶。事後,祁煜足足在床上修養了半年才慢慢好起來,而凜川真君——
在童子的記憶中,祁煜養傷期間,凜川真君一次都沒去探望過,好像祁煜做的這一切不是為了他似的。
淅瀝雨聲中,雙手攥緊黯然垂首的祁煜,讓童子又夢回當年。
童子不禁心生同情,正想說些安慰人的話語,隻見祁煜忽地掀起眼皮,露出幽暗雙眸,“繼續帶路。”
他的話中帶着不容拒絕的冷傲,童子聞言飛速收起思緒,依言照做。片刻後,他将祁煜帶到凜川真君的書房前。
“你可以走了。”祁煜對他說。童子點點頭轉身欲往回走,臨走前,他轉首回望。
隻見祁煜一襲獵獵紅衣立在雕花門扉前,鳳眸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房門,朱色的唇淡淡攏成一條薄線,綢緞般的烏發順着挺拔的脊背流瀉而下,優美的脖頸在發絲和衣領的掩映下若隐若現。
望着望着,童子的臉不由得燙了起來。
他不明白凜川真君為什麼不喜歡煜師兄,是因為他長得不夠好嗎?這念頭剛一升起,便被清出腦海。
祁煜的容貌是公認的優越,修真界無人能及。兼之天賦頂尖、家世不凡,祁煜可謂是天驕中的天驕,故而性情也難免有些矜傲,可一到凜川面前,他向來都是最低微的那個。
在屋檐下仔細正完衣冠,祁煜恭敬地問裡面的人:“師叔,我能進去嗎?”
一道清冽的聲音自門内傳來,“進。”
祁煜放輕腳步進入房内,凜川真君喜簡,書房内除了案牍、劍譜、文房四寶等一些簡單物品外再無它物。
祁煜的眼睛從房内掃過,被立在被窗邊的高挺身影定住,身影的主人正是凜川真君。
凜川真君高大俊美,道行高深,有正道第一人之稱。整個人像是巧匠用千年寒冰窮盡畢生精力雕琢而成,寒氣四溢,氣勢逼人,沒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祁煜屏着呼吸來到距他幾步遠的位置,低下頭顱,一絲不苟地行禮,“師叔,我從山下回來了。”
凜川一襲玄衣,背對着他站在窗邊,聽到他恭敬中透着歡喜的聲音,也隻是淡淡應了一聲,一點轉身看他的意思都沒有。
失落地抿了抿唇,祁煜再次開口,“師叔,我在山下的這段日子聽到不少趣事,我講您聽好不好?”
“免了。”凜川聲音冷酷,如淬了冰。
祁煜眸光微暗,“那等師叔什麼時候想聽了,我再講給師叔聽。”
他沒有聽到任何回應,凜川依舊背對着他,跟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這自然是不可能的,衆所周知,凜川真君神識強大,隻要他想,别說同處一室的話語聲,就算是千裡之外的花開聲也可清晰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