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響動。
葛曼青回頭,隻見趙峥鋼渾身是血,癟了半邊腦袋,撐着畸形扭曲的肢體,走出了樹林。血染草地,畫出他行走的軌迹。
葛曼青一愣,覺得自己明白了高中生頻頻指她意思,滿是歉意地說:“對不起呀,我剛才把你的手機扔林子裡了。”
趙峥鋼不答,接着走。折斷的肢體被皮肉連在軀幹上,随走路的步調擺動。
葛曼青說:“要不我去給你找回來?記得好像是扔那個方向了……”
葛曼青與他擦肩而過,去找手機。身後,曲又蓮的尖叫、孩子的号哭,加上高中生氣息悠長的慘叫,這樣的三重奏吵得她腦仁疼。
可她還要找手機。
早知道那人碎麻花一樣了還能起來,她就好好收着手機不扔了。
三重奏的聲音開始遠離,高中生和曲又蓮都撒丫子跑了,趙峥鋼還一步一步節奏不變。
滴嘟滴嘟——
一輛救護車不知從何處駛來,聲音由遠及近,停在路邊。
“找到了!”葛曼青長舒一口氣,那屏幕四分五裂,紅字依然堅/挺。
“你的手機……”她轉身,卻見趙峥鋼頭也不回地上了救護車。
滴嘟滴嘟——
救護車離開。
“手機不要了?”葛曼青大喊。
啪!
趙峥鋼的臉忽然貼在救護車玻璃上,滿頭滿臉的血沾上玻璃,順着往下流,眼珠子渾濁無神。
葛曼青立即追着救護車跑:“要手機你倒是讓車等一下呀!”
救護車不停,葛曼青追不上,瞧見高中生落下的自行車,扶起來騎上就走:“等等!手機!沒手機你去醫院藥費都沒法兒付呀!”
滴嘟滴嘟——
嘎吱嘎吱——
陰冷的夜路上,人的聲音不見了,救護車和自行車漸行漸遠。曲又蓮和高中生早消失得無影無蹤,葛曼青眼睜睜看救護車隐沒進黑暗裡,空蕩的路上,又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葛曼青慢了下來,不再拼命追逐已經消失的救護車。
自行車的鍊條繡了,輪胎氣也不足,蹬起來比走路還累、行得比烏龜還慢。那高中生大約家境不好,不然也不至于蹬這麼輛自行車上下學,蹬車浪費的這功夫怕都能多吃兩碗飯、多寫兩套卷子了。
汗從側鬓流到下巴。
葛曼青大學畢業四年了,可依然在懷念高中的日子。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辦公室裡聽見過的詭異聲音又出現了,似是無數蚊蟲蛇蟻從四面襲來。有什麼東西悄然纏繞到她身上,觸感冰冷潮濕。
葛曼青看見血藤蔓從斜挎包裡伸出,繞上她的腰腹,往上生長,越纏越緊。
呲——呲——
頗有年代感的響動從後方靠近。
葛曼青回頭,一輛破舊的老式大巴車颠簸駛來,晃晃悠悠,停在她身邊。
車内很暗,沒開燈。車門打開,售票員站在門口,看不見模樣,隻能憑着車前燈的餘光照出個模糊的輪廓。
血藤纏到了葛曼青的肩膀,她仰頭看向車裡,問:“這車去哪兒?”
售票員語調森冷:“沿路開,哪裡都去,看你在哪兒下。”
葛曼青:“蘭花苑到嗎?”
售票員隻問:“上不上車?”
血藤纏到了脖子,葛曼青呼吸和說話變得困難,臉上卻依然沒什麼表情:“不上,我要回家。”
一瞬間,血藤消失,斜挎包幹幹淨淨。
啪!車門關上,大巴車晃晃悠悠離開。
自行車車軸鏽得厲害,葛曼青又蹬了幾腳,最終還是決定棄車徒步。她正想着這車不上鎖丢路邊會不會被偷,一輛婚車忽然沖破漆黑夜路,以近乎奔騰般的速度朝她迎面蛇形甩擺而來。
車内尖叫四起,堪比厲鬼嚎哭。
“咦?”葛曼青聽到了熟人的聲音。
曲又蓮、木偶娃娃、高中生,三個人都在,還多了一道男聲。
這不巧了嘛。
葛曼青朝婚車揮手:“喂,穿校服那小夥兒!你車我給你停路邊了啊?”
“哇啊啊啊啊——”
呲啦——
婚車猛地橫側急刹,恰好停在馬路對面,車内尖叫驟停。
“喂!”葛曼青過去敲敲車窗。
半晌,車窗落下,她越過曲又蓮空洞麻木的淚眼和木偶娃娃詭異的凝視,對活像丢了魂的高中生說:“你車我給你停路邊了啊?”
啪嗒。
婚車司機的腦袋在這時候掉到了後排,正落在高中生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