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的男人和店中的少女隔着一層窗戶四目相對。
一邊晦暗而深沉,而另一邊則懵懂而清澈。
凹凸不平的茶色鐵藝玻璃像一道屏障隔開裡外兩人,他們各自處在屬于自己的喧鬧之中,彼此相視都像是在看一場無聲的默劇。
狹長的深紫色雙眸中,映出窗内少女的同伴手忙腳亂地叫來了服務員并鞠躬道歉,服務員禮貌地走上來彎腰掏出了清潔劑和毛巾擦拭起了‘熒幕’。
在一下一下的擦拭之間,幼犬一般天真的雙眼看到玻璃屏幕外的男人冷漠地避開了服務員和朋友的視線,他的身後人來人往、呼朋引伴,卻沒有一個與他同行,就像電影裡那些注定孤單的寂寞角色。
在他的注視下,她擺在桌面上的手機忽然亮了起來,她抱歉地對同伴一合掌接起了電話,凹凸不平的玻璃扭曲了屏幕上的文字,他隻能看到她的表情從明亮變得無語,最後在同伴好奇的眼神中狠狠地挂了電話。
她挂下電話後看到他雙手攏在寬大的袖子裡,淡笑間似乎說了什麼,可是他的話語被窗密封在外,她隻能看到他的口一張一合卻絲毫無法理解其意,疑惑地歪了歪頭。
她想了想,站了起來。
窗外的男人也把手從袖子裡抽了出來。
忽然之間,一個漆黑的裂縫從他身後開啟,他似乎思索了一番,可是玻璃将他的表情扭曲得看不清真貌。
不詳的氣息和尖銳的嘶吼哀嚎從縫隙中源源不斷地流出,在無數利爪和血泊的黑暗中,一條不起眼的紅色小醜魚晃着尾巴遊了出來——
‘喂,傑,詛咒吃起來到底是什麼味道?’
‘差不多就是擦了嘔吐物的抹布吧。’
‘真的假的,好惡……’
‘廢話,人類的負面情緒能有什麼好滋味?’
‘那這個呢?老子剛抓的,長得還挺可愛的诶,不覺得很像《海底總動員》裡的尼莫嗎?這個不會吃起來也是抹布味的吧!快試試快試試!’
‘這種一點用都沒有的咒靈……知道了啦,拿來我試試,唔嘔!’
‘哈哈哈哈哈哈!!’
小醜魚在無人所覺的情況下穿透了‘熒幕’,從一個次元遊到另一個次元,像是穿梭在海葵的觸手中一樣親昵地環繞着少女的手指。
少女歡喜地擡起頭,看到窗外的男人對她露出了笑眯眯的模樣。
“倫子醬,他不會是在對你放電吧?好輕浮!……咦?你跑出去幹嘛!那種男人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啊!”
點心店的門被打開,默片中的少女跑進了喧鬧的街頭,她擠進人群中一直到他跟前才打開小心合攏的雙手,鮮紅的小醜魚在她掌心中活潑地甩着尾巴。
“那個,不好意思,請問這是您的式神嗎?”清甜的聲音終于流進了耳蝸,帶着活力和熱情,是和想象中差不多的嗓音。
“可以這麼說呢。”男人笑着道,他也有一把相當磁性的嗓音,一聽便讓人覺得擁有者是個相當溫和的人。
“哇,我隻聽老師說過有人可以把咒靈當做式神來役使,沒想到是真的,好神奇啊!”
“老師?”
“是呀,我是高專的學生!”
“……哪一所?”
“東京的那所!”
“是嗎……那你的老師是?”
“五條老師!”
“等等,五條老師是指五條悟?”
“诶?您認識五條老師嗎?”
“……噗,那家夥竟然也能做老師嗎?哈哈哈哈哈哈!!啊——真想親眼見識見識他誤人子弟的樣子啊!”
倫子傻眼地看着驟然爆發出大笑的長發男人,底氣不足地道:“五條老師、姑且還算是……負責的老師,唔……”
她的音量在男人促狹的目光中越來越低,最後幾乎細弱蚊吟。
“原來如此,你是悟的弟子啊。”他再度攏起雙手,說這話的時候雙眼帶着淡淡的神采,這神采蘊含着一種意氣風發的傲氣,仿佛之前倫子在窗中所見到的孤寂都隻是錯覺。
他笑意滿滿地低頭看着她:“那就期待你今後的風采了,小同學。”
他這副言辭親昵的模樣實在迷人,倫子的臉頰紅了起來——社交小達人竟也遇到了讓她說不出話來的場合!
就在這時,五月也從店門裡警惕地冒出了頭,對倫子提醒道:“倫子醬,輪到我們進手工坊了哦?”
“我這就來!”倫子連忙回頭道,再轉過頭來的時候,她發現偶遇的前輩竟已經走在人群中,隻剩下一個若隐若現的背影。
她錯愕地低頭看看手中的小醜魚,再擡頭看看漸行漸遠的背影:“前輩好像丢下你了……”
小醜魚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忽然在倫子的注視下消失無蹤了。
倫子看着空蕩蕩的掌心,突然深感失策地按住了臉頰:前輩既然把五條老師稱作‘悟’,那他們之間一定很熟吧!而她竟然忘了要前輩的聯系方式,連名字都沒有問,真是太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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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包袱款款的倫子坐上了去往橫濱的JR輕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