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盈怔了怔,恍若當頭一盆冷水潑下,眼中的亮光似乎一下子熄滅了下來。
這時煙火正歇,人群四散,左凝雖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離得極遠,天地間好像就隻有自己一人孤零零站在原地。他容色間頗有幾分難堪,過了良久,終于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走吧,咱們去别的地方逛逛。”
其實左凝說完那句話後,心中就已暗道不好,她知任盈要強,自己所言多半傷了他的心。隻是她有些緊張無措,心生歉疚間,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任盈邁出兩步後,見左凝沒有跟上,又側過頭來。
此時他正處于梯口,半邊側臉隐一片黑影之中,昏淡的光線下,隻能瞧見緊繃的下颚和唇線:“你還站在那裡做什麼?”他頓了一頓,言語中帶着幾分微不可查的狼狽:“若不是怕你走丢了,我怎麼會去牽你?”
這句話像是解釋給左凝聽,又似乎在說服自己。
左凝低低應了一聲,隻能跟在他身後,氣氛比來時沉默了許多。
任盈心中酸楚難當,已然無暇去顧及周邊景色,腳步越走越快,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何處,隻覺這漫漫長路說不盡的寂靜漫長。忽聽身後傳來左凝的呼喚,才發覺自己竟與左凝間已經隔了一段距離。
她似乎生來就沒了心肺,不過片刻便恢複了常态,隻見她站在燈火通明的街道中央,高舉着兩展兔子花燈朝他揮手,臉上洋溢着快樂的笑容。而後一步一跳跑到了他的面前,硬生生将他手指掰開,獻寶似地把其中一隻的燈柄塞到了他的手中。
那燈柄已被左凝捂暖了,花燈上勾着的兔子形狀散出暖橘色的光芒。
任盈雙眉颦蹙,冷聲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左凝臉上仍是紅撲撲的一片,方才跑得急了,還在微微喘着氣:“你剛剛說要買花燈,我就跑去買了兩隻,咱們一人一個。”
任盈靜靜看了這展花燈片刻,眉目微舒,卻好似并不領情,隻是幽幽道:“你我非親非故,我怎麼敢要你的東西?”
左凝又扯了他的衣袖,輕聲道:“方才是我不好,你可别生氣啦。”
任盈聽她似乎還要提起之前的難堪,神色一變,剛想要讓她别再說話,卻見左凝倏爾一笑,目光盈盈間,似乎藏着說不清的溫柔:“我隻是想見你歡喜罷了。”
任盈心中一顫。
——這人仿佛生來就是克着他的,每當他想要發作之時,總有辦法叫他偃旗息鼓。
難道一個兔子花燈,就能叫他歡喜麼?
二人在萬家燈火中對視良久,終于,任盈輕輕歎了口氣:“咱們回去吧。”
左凝二人剛上船,就聽到宋甜兒叽叽喳喳的聲音:“左姊姊,你跟好朋友耍好啦?”她咯咯一笑,從門後探出頭來,調侃道:“究竟是你的好朋友還是情郎呀?”
她身後跟着一位紅衣少女,瞧着很是美麗。
聽了宋甜兒的話,左凝臉上一紅,不知為何莫名有些心虛,還不及說什麼,那個紅衣少女便瞪了宋甜兒一眼:“你這死丫頭,成日裡沒個正形,嵩山派和武當派好事将近,哪輪得到你在這饒舌。”
宋甜兒吐了吐舌,又将腦袋藏了回去:“李紅袖姑娘,我可沒瞎說。”
原來這紅衣少女正是宋甜兒說的姊姊,李紅袖。
見宋甜兒仍是滿口胡話,李紅袖心中稍感歉疚,又對左凝笑道:“左姑娘,你恢複過來真是再好不過,剛才那丫頭說的話你别太在意,我等等就替你教訓教訓她。”
左凝對李紅袖口中的“好事将近”稍感疑惑,不由追問道:“剛剛你們說什麼好事将近?”
她心中卻不知為何隐隐生出幾分不安來。
李紅袖“咦”了一聲,奇道:“我在外聽說你之前與武當派陳瓊飛訂了親,難道你自己竟不知道麼?”
她話音剛落,隻聽傳來一聲“砰”的重響,原來是任盈重重關上了房門。
“我同武當陳師兄訂了親?”她愣愣重複了一句,一時沒能理解其意,而後便被這個消息炸得腦中嗡嗡作響,她急忙道:“李姑娘,你是不是聽錯了,我自己從來都不曾聽說。”
李紅袖看了看任盈緊閉的房門,似乎也察覺了不妥,隻能低聲勸慰道:“也許是那些江湖草莽弄錯了也不一定。”
“等我回去問問爹爹,一定是他弄錯了。”左凝勉強回了句話,便渾渾噩噩地進了房中,腦海裡全是那日在武當時左冷禅和沖虛道長的談話。
那時她在武當匆匆住了一日,确實在練劍場上遇着了陳師兄。可除了大哥,再也沒人同她提過訂親二字,便以為此事就此作罷,又怎會想到在此時此刻給了她一記重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