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人在床上卧了許久,雖蓋着錦衾,身上卻仿佛沒有一絲暖意,腦中思緒亂飛,不知不覺間,竟已穿好外衣,不自覺走到了任盈的窗前。
任盈似乎還沒有入睡,窗内散出微弱的燭光,且不時傳出輕飄飄地、刻意被壓抑的的琴聲,極低極纏,縱使左凝不通音律,也能理會其中的酸澀沉悶之意。
可他為什麼會這麼傷心?
其實左凝前腳剛至,任盈便察覺到了她的氣息。隻是他乍聞左凝已有婚約,心緒起伏之際,不願見她。也是直至此時,才驚覺攔在二人間的鴻溝天塹。
她是正道弟子,若是同他一起,他自是無礙,隻是江湖中流言蜚語,定會将不是盡數歸咎在左凝身上。
更何況,她心中...有他麼?
一思及至此,任盈心中立感煩悶難捱,撫按琴絲間,竟“铮”地斷了一根,而擡起頭時,左凝孤寂的身影仍舊呆立在門外,說不出的伶仃可憐。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任盈本有逐客之意,可見左凝眼眶微紅,雙睫隐有濕意,話到嘴邊,卻又變成了:“你怎麼過來了?”
左凝自是不會說想要見他,她緩緩思索了一會,才輕聲道:“你彈琴的聲音有些大,吵得我睡不着。”
其實任盈琴技一絕,刻意壓低了音量,又怎會吵着她?
他隻能讓開身,看着左凝一步一步走進房中。
隻聽左凝又問道:“你在彈什麼?”說話間,她滿是好奇地試着撥弄了幾根琴弦,可惜沒控制好力道,古琴發出“噔”的幾聲雜響,毫無節奏可言,于是她便不敢再彈。
任盈的心情卻忽而平靜了許多,他走了過來,手腕微動間,潺潺琴音流轉,不由自主問道:“要我教教你麼?”
左凝輕輕“嗯”了一聲。
因為教琴之故,左凝幾乎被他圈外懷中,聽他細細說着“宮商羽徵角”,跟着他一起撥動那斷了一根的琴弦,彈着不成調的曲子。
這一刻仿佛歲月靜好,可不知為何,左凝心中竟湧起了一股難以言說的痛苦之意。
“這曲子叫什麼?”左凝問道。
“這是一首古漢曲,題名為有所思。”任盈輕聲道。
左凝輕聲道:“很好聽。”
沉默間,左凝忽然轉頭,眼中似有波光潋潋,她問道:“你今天看煙火的時候,為什麼一直盯着我瞧?”
任盈側過臉,又想起左凝才說過的“男女授受不親”,隻能勉強道:“我也不知。”
“嗯。”左凝低應一聲,心中說不出的失望難受,可若要問她在期待什麼,她卻也說不上來,隻是知道自己心中酸楚,不覺之間,淚珠滾動,眼看便要潸然淚下。
任盈在這樣的目光下幾乎無所遁形,神情狼狽之下,忍不住輕輕遮住左凝的眼睛,聲音喑啞:“别看我。”
左凝被他溫熱的手掌遮住眼睛,怔然間似乎又有一絲緊張,她愣愣由他捂着眼,隻覺黑暗中,任盈的呼吸聲漸重,喉結滾動,忽地化作了兩道極輕、極為壓抑的喘息,似乎就在耳畔。
許久之後,任盈才松開了手。
二人又是靜默良久,忽聽左凝問道:“方才你,是不是想要親我?”
這句話太過無禮唐突,又好像太過于自作多情。左凝為人含蓄,若是平常決計不會吐露半點心思。可不知為何,也許是今晚燭色溫柔得醉人,她仿佛醉了一般,極想知道一個答案。
任盈深吸一口氣,心中已經潰不成軍,隻能啞聲道:“是。”
左凝神色隐隐有些慌亂,她不覺間紅了臉,匆匆忙忙地站起來,小聲嗫嚅道:“我……我要走啦。”
過了片刻不見任盈回答,她又問道:“你明日還送我回去麼?”
黑暗之中,隻聽任盈輕輕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