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蒙山川臉上被濺上的幾滴血迹。
蒙山川的瞳孔看起來有些渙散。郁由将他的額發剪去後,他的臉會讓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但這還不夠,優秀的主角,所需要的不僅僅是外在條件,還需要的是發生在身上的激動劇情。
他不能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可惜蒙山川這個角色卻總是表現得讓人興緻缺缺——
像主角這樣重要的戲份,是不能放在一個孬種身上的。
蒙山川也看見了屋内的鏡子,鏡子裡自己臉上的幾點鮮紅分外明顯。
“啊,我失禮了。”他像是猛然回神,用指腹擦去了臉上的血迹。
你臉上的血是從哪裡來的?
管家想問,卻不知道為何問不出口,他像一隻色厲内荏的鴨子,被一種無形的凝滞的力量卡住了喉嚨。
他怎麼會不知道血從哪裡來?他明明親自将蒙山川送入邁克爾夫人的房間内,門外還有許多仆人等待吩咐。
“我很抱歉,小方。”蒙山川這麼說着,朝瘦皮猴走來,房間内有很多的鏡子,在鏡子的反射下,像是有許多的蒙山川從四面八方朝瘦皮猴走來。
其他人呢?門外的仆人呢?為什麼一點聲音也沒有?
暴雨山莊内安靜得令人可怕,隻有雷雨和閃電交織在窗外。
瘦皮猴也是現在才想起,趙太太被拖下去時,眼裡的恐懼清清楚楚,是朝着蒙山川。
他當時并不以為然,認為一切不過是她太過貪婪,咎由自取。而現在,一些未曾留意的細節卻在他的腦海中格外清晰。
趙太太作為女眷并不會被邀請前往地下室,更不可能聽到隔音良好的地下室内趙先生和邁克爾紳士的談話。
蒙山川在趙先生之後被邀請,但他隻在門口停留了片刻,然後就離開了。
瘦皮猴當時隻以為他孬,現在想來,他在那時隻做了一件事,将地下室的門開了一條縫。
趙太太因此聽見了趙先生和邁克爾紳士有關于死亡條件的談話。本就膽大心狠的她,在當晚對趙先生痛下殺手。
而在第二日,蒙山川和這位小姐去過書房後不久,趙太太便尾随而入。她此時失去富商太太的身份,無權進入書房。作為管家,瘦皮猴自然是要将她攔住。
而就在此時,蒙山川請求他為自己準備一杯牛奶。
事實上這個請求細想起來并不合理,因為早在兩個小時前,蒙山川和這位小姐還未前往書房時,瘦皮猴就已經為他提供過一杯牛奶。
等瘦皮猴再次進入書房的時,趙太太已将賬本偷走,書房内放于高處的一本書有明顯多次抽出放回的痕迹。
那是一本族譜,記載着這位邁克爾夫人不斷地嫁人,積累巨量财富的經曆。
而多次抽出并放回的痕迹,隻有一個解釋,有人提前将這本書抽出,使之足夠明顯,可以讓後來的趙太太一眼看見。
因此,趙太太逐漸膨脹的貪婪突然變得有迹可循。
而這一切的一切,或許從一開始就正如趙太太所說,源自于趙先生對郁由的不敬。
源于第一個晚上,蒙山川對趙先生多看的那一眼。
蒙山川已握住了瘦皮猴的肩膀,在瘦皮猴看來,就是無數個鏡子裡的蒙山川朝他伸出手來。
他帶了一雙很新的白手套,隻有指尖因剛才擦拭血迹的動作而沾上了顔色。
什麼情況下要帶白手套呢?那隻有劊子手不得不動手,又不希望弄髒自己的時候。
瘦皮猴懷着一點最後的,對人性的希望問道。
“你為什麼會把當管家的機會讓給我——”
“你難道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
就像邁克爾夫人所說的那樣,我想你總不會以為我們來來回回運輸的是些石頭。
瘦皮猴是不信的,他也不恨蒙山川,因為一個人怎麼可能會去恨一隻狗呢?他肯定是什麼也不知道,隻是好心變成了意外——
蒙山川望着他,他的聲音誠懇。“我知道。”
這條狗當着瘦皮猴的面變成了人。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蒙山川道,“你想要的,我會為你争取。”
這是他當時将招聘啟示交給瘦皮猴時所說的話,如今不過再次重複了一遍。
他的語氣是這樣誠懇,像極了一個親切的,體貼着朋友的好人,卻又終于在細節上剝露出了非人的内裡。
而可憐的瘦皮猴,直到現在才終于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他徹徹底底看走眼了,蒙山川甚至連人都不是,隻是隻不通人性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