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瑤最終帶着左焱的信使摩森格走了,臨走之前,她特意出門一趟,回來後給左幼帶了一隻灰色炸毛的小狼崽。
“媽媽爸爸不在的日子,就暫時由這隻狼崽崽陪伴見證幼幼的每一天成長啦。”
左幼就這樣抱着小狼崽搬進了鎮長家。
這一點是白秀瑤考慮良久後做出的決定,她不放心也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在空無一人的大房子裡,每日幹等她們回來,那樣實在是太孤獨了。
于是白秀瑤選擇了她在這個鎮上最放心的人,拜托他們照顧自己的女兒。十幾年的戰友情,讓兩人都熟悉彼此的性情。白秀瑤清楚,小藤是不會虧待自己的女兒。而小藤夫人雖然脾氣暴躁了點,但也是曾經一路跟着走過來共事過的朋友,所以對此毫無芥蒂。
白秀瑤甚至把鎮長的一雙兒女都考慮了進去,他們性格都很好,對左幼觀感還不錯。
左幼住進去的第一個晚上,抱着怎麼順毛都無濟于事的炸毛小狼崽,靠在陽台圍欄上看天空。
黑蒙蒙的一片,一點光都沒有。
“……真是讨厭。”
左幼莫名有點來氣,她興緻缺缺地靠着圍欄,眺望遠方,一隻手力道輕柔地摸着小狼崽的頭。
她這一天的經曆可比以往都要有趣多了。
左幼以前沒怎麼注意自己的爸爸媽媽一個人時都在做什麼,她隻知道媽媽喜歡在舞蹈室裡獨自待着,而她那爸爸喜歡在木工房裡搗鼓些玩意。她以前還覺得那是他們的愛好,很正常。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也有很多端倪,隻是她一直沒把溫柔優雅的媽媽跟安靜害羞的爸爸往戰士那方面想而已。
左幼不由得歎了口氣。
小狼崽也跟着“嗷嗚”了一聲。
左幼低頭看向狼崽,惡狠狠道:“不準學我!”
小狼崽:“嗷嗚嗷嗚!”
嗷嗚完,它就矯捷地從你手裡溜走,跳到了陽台圍欄上,高高地昂起頭。
左幼看了眼陽台下面,這裡是一樓,離地面有點距離但不算太高,下面還是一片草地。她也就沒怎麼在意,隻是神情冷淡地說道:“下來。”
“嗷嗚!”小狼崽用力叫了一聲,渾身的毛發炸得更蓬,它兩隻爪爪抓緊圍欄,然後身體往後一弓,噌的一下跳了出去,跳進黑暗中。
左幼眉頭皺起,想要開口叫它回來,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給它取過名字。這讓她本來就不怎麼好的心情,又煩躁幾分。
這家夥是不喜歡被人類束縛,所以逃掉了?
左幼考慮了幾秒要不要跳下去追它,畢竟是白秀瑤留給她的寵物。
但也隻是幾秒,幾秒的時間一過,左幼的情緒就冷靜了下來。她打算轉身回去睡覺,等明天早上再跟鎮長說一聲,讓他幫忙找找。
就在她做好決定,轉身往房間走時,陽台下的那片草地忽然傳來的窸窣聲,又讓她停住了腳步。
左幼眉頭再次皺起,然後又迅速松開。她都懷疑今天晚上再多皺幾次,自己的額頭第二天就會多出幾條皺紋來。
她今晚的心情實在算不上好,火氣也有點大。
“抱歉,我隻是想……到處走走。”
熟悉的聲音拉回了左幼的注意力,左幼擡眼看過去,是一頭在微弱燈光下也十分耀眼的淺金色長發。與上次見面不同,少年騎士的長發就這樣披散在身後,任由輕風将它們吹得晃動。
他眼神落到了左幼旁邊的地闆上。
左幼禮貌地彎了彎眉眼,盡量不讓自己顯得很冷淡:“晚上好,騎士先生。”
溫諾立馬回應:“晚上好,可愛的小姐。”他停頓片刻,低頭看向了自己的腳邊,那裡有一團小小的灰影咬着他的褲腳往前扯。他輕咳一聲,露出有點困擾的笑容:“我想,它可能對我有點誤會。”
這是一件很失禮的事。
左幼意識到後,沉默了許久。小狼崽是她的寵物,寵物對别人做出失禮舉動,一般都是默認為主人沒有調、教好的責任。
她捂住臉上的冷漠,垂下頭:“我很抱歉。”
溫諾有些慌張,他擺擺手,解釋的語氣急促:“不是的,請不要感到抱歉。我、我剛剛路過這,的确有停留一會兒,您的小守衛可能是察覺到了我的行為,認為我不……”
溫諾苦笑一聲,白玉的臉覆上幾分尴尬:“認為我不懷好意。”
不得不說,良好的出身為這位少年騎士帶來不少好處,但也為他養成了許多不适合騎士這份職業的“壞習慣”。溫諾自認為這是壞習慣,他每到一個新環境,都需要花上一段時間去适應。
當别的騎士結束了一天的辛勞,能躺在床上好好休息時,溫諾卻無法做到這一點。他當然也覺得疲累,可他的身體就是不适應這個新環境,令他無法安心入睡。
今晚就是這樣,他已經整整一天沒睡過覺了,第二天清晨還有巡邏的任務。溫諾逼迫自己躺在床上,結果是徒勞無功。
無奈之下,他隻能從鎮長臨時布置的騎士營地裡出來,在一片黑暗中漫無目的地走着。
比起營地的肅靜,他更願意在這裡傾聽大自然的聲音,感受微風撫過指尖,吹動發絲的溫柔。
在溫諾的心靈一片平靜時,他看見了站在陽台上,穿着單薄長裙的女孩。
在這種時候盯着對方看是很失禮的一件事,溫諾本來想走另一條路,可不經意間看到女孩的那頭白色長發時,他想起了一個印象中很可愛的女孩。
他終究沒有抵過探究欲,轉身時目光忍不住落到了女孩的臉上。
那是與宴會上相遇時完全不同的神情,充斥着冰冷。她面無表情地仰望着天空,片刻後又看向了遠方。
溫諾在她的眼裡看到了茫然與難過,她就這樣抱着一隻寵物站在陽台上,周遭的一切都成了她悲傷與孤寂的點綴物。
盡管她站在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良處,看起來卻也是那麼的孤單、柔弱。
這幾乎是瞬間擊中了少年騎士的心,那名為憐惜的情緒在他的心裡不停跳動。
他無法克制地向前幾步,想要為陽台上的女孩披上一件外套,幫她抵禦來自夜晚的冷風。
她穿的實在是太單薄了。
溫諾擔憂地看着,但走了幾步,他又停住腳步,轉身往回走。
盯着一位穿戴不完整的女孩看,這完全是一件失禮的事。而他今天已經做出這件失禮的事,不能再做另一件了。
溫諾想,她獨自一人在陽台悲傷,那應該是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而一位合格的男士,是不會在女孩們想要遮掩自己的情緒時,突然出現在她們的前面,自以為是地安慰着她們。
令人尴尬的是,他最後被陽台小姐的寵物發現。
溫諾臉有點發熱:“您的寵物很敏銳,這不怪它,是我的問題!我不該盯着您看,也不該打擾到您的獨處時刻,我真的很抱歉做出這種失禮的舉動!”
左幼放開捂住臉的手,她覺得現在已經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了。
“請不要自責,騎士先生。”左幼露出一如往常的溫柔笑容,“您沒有打擾到我,您的出現恰到好處。”
比起跟别人道歉,處于被動,左幼還是更喜歡别人低下頭對自己道歉,讓她掌握主導談話地位。
這位少年騎士的出現,很好地愉悅到她。讓她因為白秀瑤的離去而有些煩悶躁動的心,平靜了不少。
“我相信任何處于我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大概都想有一天能在陽台上,見到一位隻為自己而來的騎士。”左幼語速适中偏慢地說道,沒有很活潑,隻是像平常對話一樣溫和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