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打的什麼如意算盤,他一清二楚。
一個三十歲的鳏夫,圖他什麼?
所謂家境殷實,又能在衙裡幫扶小叔一二,這不就相當于要賣了他大姐,為小叔籠絡人情?
還不是自家親孫女兒,舍了也犯不着心疼。
他們家是窮,可再窮也沒有賣女兒的道理,更何況,他們遠沒到那個地步。
這時陸嘉志完全緩過神來了,一想到王老太對他們家明裡暗裡的瞧不起,和對大姐的腌臜心思,就忍不住氣得發抖。
他從未有一刻如此刻這般,渴望着盡快考取功名、出人頭地,好為大姐,為家人撐腰。
聽到兒子的話,陸大川先是一怔,随後扭頭看他,有些澀然地道:“長生……要曉得,你們幾個都是爹娘的心頭肉。”
為了寬慰兒子,陸大川刻意神色松快,然而眼中有掩不住的疲色,還摻着幾許茫然。
這樣的眼神無疑刺傷了陸嘉志,讓他在長舒口氣的同時,又不禁愧疚起來。
是了,他怎能不相信自己的父親。
陸嘉志微微垂眸,望着車旁的路面,兀自發呆。
斜陽将陸大川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即便變了形,依舊能瞧出,漢子的後背已微微佝偻了。
叫人不忍多看。
時至今日,他才知道,爹在小叔家竟是這般待遇,那頭的人,不僅面色坦然地支使他幹活,還半天不願奉上一杯茶水。連下人都不如。
這算哪門子的親人?
連他都能明白的道理,爹沒理由會不明白。
那為何……
他爹就是默默受着,一聲不吱。
不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所幸這一遭隻是窩火了些,并未傷筋動骨,兩家是分了家的,隻要爹娘不同意,老太太的算盤便敲不響。
但他還得好好勸勸爹才是。
就聽陸大川的聲音從前頭傳來,叮囑道:“長生,這事先别告訴你娘和姐姐。”
诶?陸嘉志不解,這種事豈能瞞着,尤其事關姐姐終身。
便沉默不應。
陸大川沒回頭,隻繼續說着,嗓音沉沉:“知道了,也隻會心裡不痛快,你奶說說而已,且放心罷,爹不會讓花妞吃苦的。”
陸嘉志感受到爹語氣中的酸澀,一時不忍,想了想,才點頭說:“好。”
隻要那頭的人不再将手伸過來,他自是能當無事發生。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王老太強求,隻要爹娘不點頭,大姐的婚事無論如何也不會由她說了算。
爹說得并非沒有一點兒道理,若能相安無事,誰願意平白壞了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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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顯然,父子二人都過于樂觀了。
才睡過一覺醒來,縣城那頭的高婆子就領着兩名家丁來到杏花村。
問的還是那門親事。
老太太其實是有些着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