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
“别睡。”
他在叫我嗎?
姓喻的會這麼叫我?
喻家的人,有人會心甘情願、端端正正地叫我的名字一聲嗎?
肯定是出現幻覺了。
人死之前,有點幻覺不奇怪。
那可是喻舟夜的聲音啊,他做鬼也忘不了。
忘不了從地獄裡面爬出來和他鬥到底。
他怎麼會求人呢?
喻舟夜高高在上,喻舟夜是喻家的繼承人,喻舟夜從來都不露聲色,虛僞至極,做盡體面模樣。
把他這身皮扒了,他也不會低個頭求人一句的。
更何況,是求自己别死。
放心,沒弄死你,我死不了。
喻時九說。
實際上他什麼也沒說出來,連人生裡最後一句給喻舟夜添堵的話都沒怼出口。
·
意識再次回籠的時候,喻時九先是聞到了由遠及近的香火氣味,大腦宕機好幾秒。
眼皮黏在一起,沉重得很,他重拾起粘稠的意識反複思索,我這是不是羽化成仙了?
痛覺也感受不到了。
小說裡也不是這麼寫的啊,羽化成仙多體面,爺可是風光赴死,讓車給撞得稀巴爛。
更不可能是有人給爺燒紙。
喻時九活着的時候,太清楚自己是個什麼德行——鬼見愁。
狹路相逢,隻有别人見了他讓道的份。
行事作風獨一份的狠辣,緻力于敗壞喻家幾代基業的好名聲。
商路上從不給人留後路,仗着喻家沒法不兜底,處處樹敵,漫天要價。
為人處事也不走正道,白的黑的都沾一身,滾個一團灰,什麼場子都混一道,誰見了都不清白,更提不上正經。
脾氣更是一點就着,尤其在喻家,那些附庸喻舟夜的遠的近的親朋們,自從喻舟夜繼承家業以來,沒得過他一個好臉色。
見了面他從來刻薄至極,讓人顔面掃地,下不來台。
他死了,有人拍手叫好都來不及,墳頭草三尺高也不會有人來看一眼。
說不定喻舟夜早就給他扔大海裡喂魚了。
不過喻舟夜是個體面人,會把他燒成灰再喂魚。
留下個給親弟弟收屍,關愛至親手足的好名聲,哪怕這個弟弟是個人見人怕的瘋子。
啧,果然死過一次還是忘不了喻舟夜這根眼中釘。
上輩子他太莽撞了,什麼都擺在明面上,孤注一擲。
早知道就收斂一點,也學着籠絡人心,下盤大棋,也不至于人都死了,想報的仇還沒報。
喻時九最厭惡的人隻有喻舟夜一個,想生吞活剮的也就是他。
但是十幾年的相處,他不得不承認,喻舟夜确實很有手腕。
他能讓人心服口服,養了一群得力忠心的手下,還總能把自己費盡心思攪黃的爛攤子都一一扶起來。
那些年喻舟夜雖然被他拖着沒撈到多少好處,但他也沒能成功扳倒喻舟夜。
是不是他太恨喻舟夜了,以至于死都死不清靜?
還真能從地獄裡爬起來了。
喻時九亂七八糟地想着,鼻子敏感聞到了更濃郁的香火味道,還伴随能分辨出來的火紙味。
這味道他聞得不多,畢竟他從來不信命,更不信神佛。
而他活着的時候,所有關乎喻家顔面的婚喪嫁娶,紅事白事,他是一律不去的。
他不去,就已經是最大的面子,這樣不會有人擔心他鬧出什麼亂子來,喻時九也沒興趣在别人的葬禮上整治喻舟夜。
因為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葬禮上。
——他親生父親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