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繞過影壁,走向後院的禅房。
離那股馥郁的香氣越來越近,李聞歌側耳傾聽,四周有微乎其微的悉悉索索的聲響,似乎也對這樣香甜的氣息産生了濃烈的興趣。
尚未擡手叩門,裡面的人好像先一步聽見了她的腳步聲,緩緩将門扉開了個縫隙,露出了大半張睡意朦胧的臉。
青絲柔順地披在他的肩上,還有幾縷淩亂地垂在身前。月色入戶,發尾泛着點點光亮,如若鍍了一層玉梅銀花色。
那雙眼睛還在夢裡掙紮着要清醒,瞳孔中帶着星點霧氣,又盛着細碎的擔憂。封離的指節扣在門扇的邊上,聲線有些緊張,“恩人。”
“方才在下聽外院有巨聲雷動,可是發生了什麼?”
李聞歌輕嗯了一聲,揉着發酸的手腕,低聲道,“那隻妖怪來了,我與它打了一架。”
“不過眼下它已魂飛魄散,再不會去山下害人了。”
原本應被送給那虺妖拆吃入腹的人,如今露出了該有的那一份劫後餘生的釋然笑意。
“聲響有點大,沒有吓着你吧?”李聞歌示意他披一件外衫,免得夜裡受了涼風。“在下本等着與恩人一同進山去的,不曾想那妖竟如此急不可耐。”
李聞歌笑了笑,“是啊。”
那又怎麼樣,你又能比它好到哪兒去?
“在下忽而聽聞到了異動,見窗外有光影翕動,隻怕是來了什麼人或妖物。”封離系好了衣帶,随着她走入院中的廊下,“可惜……在下無用,若隻身暴露在外,除卻為恩人徒添煩惱,其餘分憂不了半分。”
“所以在下隻得藏在被褥裡,盼着那些不知道姓甚名誰的人物莫要發現自己為是。”
這麼貼心的嗎?好感動嗚嗚。
李聞歌重重點了點頭,“做得不錯。外頭情勢危急,那妖來得兇猛,連我的手挨到了它的舌頭,也弄得面目全非,估計要養上一斷時日才能見好。”
她扯開不慎粘在傷口處的衣袖,低呼一聲,又轉而道,“對了,你可曾想到,那名叫慈安的和尚,原是那妖怪假扮的!”
封離驚異地擡眸,但此刻卻顧不上别的,隻将她的手小心地拉到身前,借着月光細細的看着有些潰爛的傷口,蹙起了眉。
她的手或許是常年練劍的緣故,指腹與掌心都有這一層薄繭。如今皓白纖長的手,手心處卻被妖怪的涎液傷得流着黑血,糜爛模糊看不清原狀。
“别處感覺如何?恩人可還有别的地方傷到了?”
李聞歌搖了搖頭,心道:這小子真能順着杆子往上爬啊。如今擺出這般擔心她的模樣,與方才不顧死活也要同那虺妖合力殺了她的樣子簡直判若兩魔。
不過有一說一,她倒是沒想明白,他在最後的關頭替她擋那麼一下到底是屬于哪種操作。索性讓她被那妖丹釋出的威力給炸個半殘多好,炸死了更省力氣,屆時他便可坐享魚翁之利,人頭與靈丹照收不誤。
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想的。
“你光擔心我,就不覺得後怕嗎?你原先可是得去做那隻妖怪的新郎官呢。”
封離擡起頭,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複斂眸,低聲道,“其實,在下初初見他,不知為何總覺着心中惴惴不安。故而那時,在下并不想與他接觸,也不想多言語。”
“但他形色如常,又是出家人的身份,在下無憑無據,也不好妄自揣測。”他的眉頭蹙得更甚,眸色攀上了幾許内疚與落寞,“不曾想,那人竟真會是妖物。”
“在下得以苟且偷生,是仰仗恩人照拂。若沒有遇見恩人,隻怕我早已不知身死何處。恩人對我有救命之恩,在下千言萬語,無以為報。”
“如今恩人為降妖負了傷,在下定然在所不惜,誓為恩人尋到能夠醫治的靈藥。”
李聞歌瞧着他的神色,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你說得這麼嚴肅做什麼,好像你明日就要同我告别了似的。”
封離罕見地沒有說話。
沉默了片刻,他才重新啟唇,“在下自然想要留在恩人身邊,報答這份難言的恩情,斷然沒有一走了之的道理。但我身無長物,不論去何處,都是為旁人徒添麻煩罷了。”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等你什麼時候想起來自己是誰,你再回到那裡便是。”李聞歌想了想,又道,“你又不記得自己的身份,回頭到哪兒去了,旁人但凡問一問你,皆是一概不知,你這樣子如何得以在别處生存?”
“世道不太平,沒有人願意收留來曆不明的人,這是現實。你既被我救下,我也自然沒有将人扔道半路不管的道理,這是道義。”
李聞歌拍了拍他的手,“安心跟着我就是了,何必想那麼多。”
就這樣留下來,等養熟了,自然也就好下口了。屆時乖乖被她吃掉,便什麼煩惱都不會再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