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吃到嘴呢,哪裡舍得啊。
“這院子裡,有人在招魂呢。”她湊近他的耳邊悄聲道,“你先前說,我若是喜歡那尊玉觀音,你可以想别的辦法把它弄到手。”
“你怎麼弄?”
她頓了頓,“你若真有這樣的本事,想必安危自是無憂,也不必由我護你周全。”
“我需要一個留在這裡的合理的契機。正巧今日百草堂的醫師也在俞家替那位姑娘問診,蒂罡的傷症也能得到救治,一舉兩得之事,為什麼不做?”
封離失神。
也是,若她要用别的方式,等着他們的麻煩的确不小。就算是與那醫師串通一氣,謊稱會替俞成玉醫治,可他們身後還帶着一位傷員,更不可能以醫師的身份在此小住。
她沒有理由拒絕這樣的機會。
“在招魂麼……”
李聞歌順着他的衣衫慢慢撫向扣在她腰際的那隻手,在他的掌心裡勾畫,“是啊,有妖邪禍亂人間,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隻是……又要委屈公子了。”
“沒關系的。”封離聽着這話将她抱得更緊了些,“恩人救了在下的性命,隻是這一點小事而已。”
“在下不會讓恩人失望的。”
*
待她出了房門,天上星辰已然鋪了整面。
李聞歌提着藥包下了小樓,穿過了一條回廊才看見有仆從的身影。有人帶路自然方便了許多,她不願假手于人,婉拒了對方要替她煮藥的提議,跟着她去了一處小廚房裡,将藥包拆開放在了藥盅中。
“這是平日為我家大姑娘煮藥的屋子,這幾盅都是大姑娘要用的湯藥,您就在那邊的小竈上溫藥吧。”
李聞歌聞言颔首,“多謝帶路。你去忙吧,我在此處守着便好。”
腳步聲越來越遠,她擡手掀開離自己最近的那一盅藥爐的蓋,隻見撲面而來的滾燙的熱氣之下,是沸騰着的黑漆漆的藥汁。
聞着有些苦味,像是黃芪。
不過湯藥上頭什麼也沒有,應當是選的年份久沉水好的藥材,補氣養血用。至于另外幾個藥盅裡頭滾着的是什麼,就不清楚了。
一共六盅,人好不容易醒了,就要灌這麼多的湯藥,倒也不怕火候過猛。
眼見着蒂罡的藥好了,李聞歌用濕布裹着把送回閣樓去,将睡熟了的人叫醒,看着他服下,又退出了屋子。隻是她并沒有要歇息的打算,仍舊是沿着方才的路換了個方向,往前院去了。
順着俞老爺子今日走的那處踏跺,李聞歌慢慢走上了樓,在二層轉角處擡頭見上頭隐隐有些光亮,還有翕動的人影,想必那位玉姑娘的閨房應當就在這上頭。
方踏了兩階,迎面便來了兩位步履匆匆,端着洗子的侍女,險些就要與她撞上。
“奴婢見過姑娘,姑娘可是來尋我們家老爺夫人的?”
踏跺狹窄,兩個人一前一後站在上面,就将李聞歌的路全然給擋住。她依言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是來看看玉姑娘的。”
兩人登時便變了臉色,扶着洗耳的手往腰處提了提,躊躇着開口道:“夫人吩咐過,大姑娘的卧房不許外人出入。大姑娘今夜方醒,高熱未退盡,如今尚有些神志恍惚,夫人是怕大姑娘見了生人受了驚吓才如此,還請姑娘莫怪。”
“這樣啊。”話說到這裡,李聞歌也不好再堅持着上樓去,便折返了身,同兩位侍女邊下樓便說上兩句話。
“我瞧着樓上那般亮堂,似乎有許多人,還以為能前去看望一二呢。”她話畢,身旁着蓮灰直裰的侍女應道:“是奴婢與姐妹們在幫大姑娘淨身子。醫師說姑娘須得發汗,這熱才能消了去,故而隻能用巾帕一遍一遍幫大姑娘擦洗。”
李聞歌颔首,“原是如此。”
兩人端着的洗子裡并沒有水,但殘留的味道聞起來與方才那間藥屋裡的有些相像,看來那六盅湯藥也未必都是用以口服。侍女們急着去換水,李聞歌的腳步便漸漸慢了下來,與她們分道揚镳了。
她獨自一人繞去了後院一個少有人來往的涼亭,在這裡視野正好能看見前院高閣上亮起的那間廂房。整座樓閣的檐下都挂上了紅綢,八角燈籠鑲着紅紗絹,懸着金石珠玉的線墜。
倘有風大了些,帶起紅綢飛揚,觸及了燈籠的線擺,左右叮當晃響,細細碎碎,如檐鈴搖雨。
李聞歌靜靜看着遠處,二指在桌上一搭一搭地敲。晚間沒來得及用膳,左右也沒看見宅子裡的庖屋在何處,甚至也沒有聞見一絲染着飯香的煙火氣。
倒是在藥房裡進進出出,沾了一身的苦味。
想了想,她撚了撚指尖上細小的灰塵,站起身來準備找點吃的墊腹。方走下涼亭的石階,踩在圓滑的鵝卵小徑上,李聞歌忽地眉頭微動,倏而轉回身來——
樓閣上的燈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