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略略停了,小太監想送蕭雁識回去,豈料對方搖着頭,一點也不願意。
看着蕭雁識濕透的衣裳,無奈,小太監隻能将人先帶回去。
小太監住在破敗的宮室後邊,他帶着蕭雁識小心躲過水窪,自己不慎淌進水裡,瞬間濕了鞋襪。
卻也不甚在意,隻是将蕭雁識護得更小心了。
蕭雁識頭一次在外人面前哭,自覺有些丢人,垂着腦袋甕甕的。
小太監不懂他的小心思,捉着他的手,安頓他坐在屋裡唯一一張床榻上。
說是床榻,其實連床像樣的被褥都沒有。底下鋪的是各種舊衣,床帳更是沒有。
江陵初秋多雨,淅淅瀝瀝下上一天也是常有的事兒。小太監住的地方潮氣重,青苔附着柱子,一點一點攀援上去,猛地一看,像極了蜿蜒盤旋的青蛇。
蕭雁識打了個寒噤,揪着袖子乖乖坐着。
小太監翻出一個破了大洞的炭盆,又從犄角旮旯抱出一捆柴火。
蕭雁識從未生過火,盯着小太監忙前忙後,不多時一簇火焰崩開,蕭雁識眸子一亮:好厲害!
小太監一回頭就撞進那雙眸子,他起身走過去,“衣裳會脫嗎?”
看穿着是個小公子,想來家裡疼寵,連生火這種粗鄙的事情也隻覺得新奇。
“……會脫。”蕭雁識聲音甕甕的,帶着點鼻音。
“把衣裳都脫了,我給你烤幹。”小太監說完就又去翻騰着找東西了。
蕭雁識呆了呆,然後聽話的解衣衫。
然後……
就傻眼了。
侯夫人這次送來的衣裳有些繁複,他根本解不開。
兩隻小手捉住扣子拽了拽,紋絲不動,他憋得臉色漲紅,半晌才鼓足了勇氣朝小太監的方向喊了聲,“……我,我解不開。”
聞聲,小太監回頭,手裡拿着一個小包袱。
他迎上蕭雁識委屈巴巴又難為情的眼神,微微蹙眉。
蕭雁識以為他不高興了,垂下腦袋,繼續揪着扣子使勁拽。本就濕哒哒的,加上微微鼓起的臉頰,哪裡還有一點江陵小霸王的樣兒。
“我來。”小太監半蹲在蕭雁識面前,仔細幫蕭雁識解開衣衫。
輪到裡衣時,蕭雁識有些不大自然,臉頰泛紅,“這個也要解嗎?”
“嗯,濕了。”
小太監一擡頭就看見蕭雁識漲紅的小臉,立時明白這小東西是害羞了,于是他利索的解開衣帶後就退開了。
蕭雁識懵了下。
“自己脫了裡衣,然後穿上這件。”小包袱打開以後就是兩件衣裳,看上去挺新的,連褶皺都幾乎沒有。
卻也不是上好的料子。
蕭雁識接過以後摸了摸,小太監看他不動作,開口道,“是幹淨衣裳,沒穿過。”
蕭雁識點頭,等面前的人轉過身後便褪了裡衣,換上對方給的衣裳。
衣裳意外的很貼身,袖子也剛剛好。
隻是衣帶還是讓蕭雁識犯了難,他猶豫了下還是開口道,“可以幫我系一下嗎?”
小太監回頭,沒說不行,蹲下去仔細幫蕭雁識整理好衣裳,衣帶也系得剛剛好。
“這是你的衣裳嗎?”二人相處了這麼一會兒,蕭雁識對眼前的人沒了任何防備,膽子也大了不少。
“……是我的衣裳。”小太監坐回去晾烤蕭雁識的衣裳。
蕭雁識自榻上跳下來,蹲在小太監旁邊,小心翼翼摸了摸他衣擺上的補丁,“這麼新的衣裳你為什麼不穿?”
小太監不說話。
蕭雁識沒等到回答,下意識擡頭望向對方,看着他細瘦的頸項,泛白的面頰,“我是不是不該問?”
“……沒什麼不該問的,”小太監給衣裳翻了個面,“我母……母親親手為我做的衣裳,隻剩這兩件了。”
“那你母親為什麼縫得有些小了?好像穿不了呀……”
“……我母親死了。”小太監垂眸看向蕭雁識,看着這小東西從一開始的疑惑不理解,倏忽變了臉色,又膽怯,又愧疚,“我……我……”
“嗯?”
“對不起……”蕭雁識好像是怕對方難過,小心翼翼揪住對方的衣袖扯了扯,“對不起。”
“無事,她死了也好……”小太監撐着衣裳抖了抖,“差不多幹了。”
分明毫無關系的兩句話,蕭雁識望着對方,下意識伸手在他臉上摸了摸。
“嗯?你做什麼?”
“為什麼我會覺得你想流眼淚呢?”蕭雁識稚兒稚言,小太監卻倏忽僵住。
下一刻,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
其實若不是薛韶說出來,蕭雁識都險些忘了那個人。
“和他也沒什麼幹系。”蕭雁識不想提起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