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薛韶明顯不會看人臉色,猛地站起來盯着蕭雁識,“你明明就是因為他!”
薛韶記得很清楚。
那個太監死了沒多久,蕭雁識就出宮了,再然後……就跟着平北侯去了北疆。
蕭雁識隻做了不到一年的伴讀,皇帝後來也找了其他公侯家的公子送進宮,甚至從頭到尾依着薛韶的意思。
但沒一個伴讀能在宮裡待夠十日。
薛韶的母妃受寵,外祖父是當朝太尉,兩個舅舅一個是右散騎常侍,一個領冀州牧,自他出生便受盡皇帝寵愛。
嚣張跋扈的性子就是太子殿下也不敢掠其鋒芒。
唯獨在蕭雁識這兒碰了壁。
蕭雁識撫着手裡的茶盞,“殿下,人已經死了,況且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太監而已。”
“十年光景,若不是今日殿下提出來,臣早就忘了有這麼一個人……”
此言一出,薛韶便是一愣,“當真?”
“自然是真的,”蕭雁識沒有那麼多的耐心陪皇子廢話,直接道,“北疆戰事吃緊,邊境無數百姓流離失所,這些年北狄蠻子打了又退,退了又打,比起戰事來,一個太監的生死算不得什麼。”
“而且……臣與那個太監,不過說過幾句無傷大雅的話而已,死了便死了,誰能這麼些年一直都記着呢。”
“二殿下。”
蕭雁識話音剛落,身後就響起一道聲音。
有些熟悉,但更多是陌生。
他回頭一看,一人披着雪白的大氅,螓首膏發,灼然玉舉,他微微俯身,向薛韶行禮。
垂着頭看不出面上的神情。
“蕭疏軒舉,湛然若神”,蕭雁識忽然就想起這八個字。
“怎麼是你?”比起蕭雁識隻是略有訝異,薛韶臉色難看,“才入了長公主府幾日,就這麼招搖過市,是生怕旁人不知道驸馬在外邊遺落了個孽種嗎?!”
薛韶一點也不客氣,一開口幾乎要剮下對方一層皮來。
長公主一貫疼他,如今長公主丢了面子,受了委屈,他自然不會讓這個所謂的“三公子”好過。
他聲音不小,周圍人也不少,紛紛轉頭過來看熱鬧。
那人似乎有些尴尬,俯身的動作僵硬,但沒有薛韶發話,他也不敢起身。
蕭雁識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才幾日不見,那日雪夜裡将軟劍使得婉若遊龍的人,如今精神不佳,眉眼間難言倦怠。
身子更清瘦了。
想起這幾日江陵甚嚣塵上的流言,蕭雁識終是心軟了下,開口解圍道,“天寒地凍,喝點酒暖暖身子正好,殿下要來一盅嗎?”
薛韶聞聲看他,“你見過他嗎?”
“不曾見過,”蕭雁識有意道,“平北侯府與長公主府素來交淺,北疆軍也鮮少使用火器,至于這位公子……大概聽兄長提過一次,不過也就這樣了。”
蕭雁識了解薛韶,專避開他的隐晦。
顯而易見的,薛韶氣消了不少,讓人起身。
旁邊正好對着窗戶,寒風一陣一陣地往裡灌,薛韶瞥了一眼,“都到這裡了,不若坐下一起喝點?”
雖是征詢,但明顯不能拒絕。
“是,殿下。”
那人順從坐到下首,與蕭雁識隔了一個位子。
一點也不逾矩。
“怕冷?”薛韶猶是不肯放過他,“披着大氅喝什麼酒。”
那人了然,褪下大氅擱到一旁。
風裹着雪粒落在他肩頭,蕭雁識瞥見他挺拔的脊背,還是覺得這人瘦了。
薛韶喚人送來最好的酒,蕭雁識一眼看過去,心下稍微定了定,還好,沒有那日的烈酒。
一想起那日飲後胃裡灼燒的感覺,他便覺得頭疼。
薛韶倒是沒在喝酒的事情搞什麼幺蛾子,他招來侍從給三人斟酒。
蕭雁識心下歎了口氣,認命的陪酒。
薛韶酒量不錯,臉不紅氣不喘,喝酒跟喝茶一樣,蕭雁識喝酒不上臉,看起來也還好。
就是那人看起來狀态不大好。
兩杯酒下肚,面紅耳赤,頸項都紅得吓人。
褪了大氅之後,底下的衣裳衣襟有些松垮,露出的那截頸子紅意彌漫,似乎還有往下延伸的趨勢。
蕭雁識忍了忍,最後還是開了口,“殿下,小酌怡情,喝多了臣怕失儀。”
這句話也不全然是謊話,但他面不改色,薛韶看了眼隻覺他是維護那個礙眼的家夥,登時不高興了,“小酌有什麼意思,這裡的酒不錯,今日就是喝多了,也有人送你我安全回去。”
這便是不給面子了。
蕭雁識無奈,隻能硬着頭皮繼續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