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你說誰?”
“長公主府薛三公子,薛猶。”蕭雁識目光坦然,全然不顧四周多少道驚異的視線。
梁言甚至不顧龍椅上的皇帝,猛地轉頭看他。
“諸人隻道臣冒犯了薛三公子,卻不知,臣其實早就見過他了,芸芸衆生不知多少人,偏偏唯有他入了臣的心。”
蕭雁識書沒讀過多少,酸話這麼說出來,心裡嘔得慌。
但他還是忍住了,面上一片癡意,“臣自知配不上他,但情之一字,實在難解,望陛下全了臣這一腔赤忱吧!”
蕭雁識撩開衣擺跪下。
“瘋了……”梁言小聲呢喃,“怕是我瘋了……”
“父皇,阿識他是胡言亂語,”薛韶突然開口,“料是這幾日江陵流言蜚語甚嚣塵上,讓他蒙了心……兒臣一貫了解他,他從小到大并不好龍陽,在北疆也未有什麼意中人,大抵是那日事發突然,他又聽了不少閑言碎語,所以今日這才說了渾話!”
薛韶說完扭頭瞪了蕭雁識一眼,“男子與男子如何能成婚,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蕭雁識不為所動,輕笑了下,“臣不知殿下何意……但臣這會兒清醒得很,亦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臣從前的确沒有意中人,但臣好不好龍陽,想來殿下還是不知道的。”
薛韶一愣,“你喜歡男人?你之前從來沒有說過……”
“殿下,臣總不能事事都告訴您吧,”他銜着笑,“其實若不是遇到薛三公子,臣大概也不知道有一天會這樣喜歡一個人。”
“你胡說,那孽種怎配得了你的喜歡!”薛韶憤怒之下,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口不擇言直接将“孽種”二字說了出來。
蕭雁識笑意斂了,“殿下慎言。”
皇帝亦是臉色黑沉,“韶兒,你說什麼?!”
薛韶猛地驚醒,擡頭看時,就見皇帝眸中含怒,擱在案上的手青筋暴起,他不知為何,心中就是一驚,下意識俯身跪下,“父皇,兒臣一時嘴快……”
“是嘴快,還是心裡就是這麼想的!”皇帝暴怒,直接将手邊柳之儒的罪書扔下去,直直砸在薛韶額頭上。
鋒利的書角砸破薛韶的皮肉,血珠子頃刻間冒出來。
“陛下息怒!”呼拉拉跪下一大片。
“陛下,二殿下也是聽進了讒言,一時失度,薛三公子乃驸馬親子,身份尊貴,自是與蕭世子相配。”尚書令一看皇帝臉色驟變,忙不疊幫薛韶圓話。
皇帝不言,但眸底的怒氣未消。
“父皇,兒臣知罪!”薛韶收到尚書令的示意,立刻俯首認罪。
蕭雁識這會兒反倒不搭話了。
殿中一時隻剩薛韶慌亂的呼吸聲。
皇帝居高臨下,那會兒的倦怠之色一掃而光,眸底的銳氣驚人,蕭雁識垂着頭,好似一切都跟他沒關系似的。
“愛卿當真要娶?”
不知過了多久,薛韶膝蓋酸痛難言時,皇帝的聲音才将出來。
蕭雁識擡頭,面色不變,“臣想娶,要娶!”
“……那便賜你二人三月後成婚。”皇帝聲音微沉,聽不出喜怒。
“謝陛下賜婚。”
蕭雁識垂首謝恩。
身後衣裳又被人扯了扯,一道聲音低不可聞,“蕭世子,你瘋了……”
*
賜婚的聖旨送到長公主府時,薛猶還在祠堂。
自那日在花樓出了事,薛韶便想撕了他。
孰料才将人綁好,驸馬的人便來了,不等薛韶如何處置,先将人帶走了。
然後,薛猶便被扔進祠堂。
長公主府裡的祠堂很是空曠,地方也離主院很遠,薛韶正好尋個清淨。伺候薛猶的小丫頭卻抱不平,直言長公主借機懲治他,薛猶聽罷笑了下,還道長公主寬懷,總沒有叫人杖責他幾十。
能躲過一場皮肉之苦,薛猶滿意得很。
祠堂裡神龛不多,隻有三個。薛猶認識其中一個,甚至記得她的臉,不過人都死了,即便是記得又能怎麼樣。
薛猶坐在蒲團上,閉着眼。
然後未有多久,腦海中便浮現出一個人的臉。
薛猶睜開眼。
這是第四次了。
他靜不下心,索性起身走到木案旁,神龛前供着一串佛串,通體漆黑,密密麻麻的梵文撰在其上,居中唯一一顆舍利泛着些褐光。
薛猶拿起來,攥住其中一顆佛珠轉了轉。
“叩叩。”
薛猶走過去打開門,“怎麼了?”
“主子,皇帝給您……和那蕭世子賜婚了。”門外的人神色怪異,面對薛猶時竟都忘了懼怕。
“隻是這事嗎?”薛猶面上淡淡,好像并不意外。
來人因他的态度愣了下,“婚期定在三個月後。”
“嗯,有些遲了。”薛猶好似閑談般,“皇帝還說了什麼嗎?”
“未曾。”來人想了想,又道,“吏部侍郎郭攸告柳之儒貪墨赈災銀兩,殘害人命,梁大人自請去曲泾川調查……皇帝給梁大人升了官。”
薛猶微訝,不過轉瞬又緩了神色,“想要查曲泾川,四品以下料是沒什麼說服力。”
“主子猜對了,梁大人如今着紅袍,是四品官了。”
“四品麼,”薛猶轉着手裡的佛珠,“還不夠啊……”